林秋把照片扔进火堆时,火苗突然窜起半尺高,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纸灰飘在空中,竟拼凑出“望归”两个字,随即被风吹散。
她搬到了南方的小城,换了手机号,找了份在图书馆整理旧报纸的工作。可每个雨夜,总能听见有人在敲窗,问她“要不要住店”。
这天整理报纸时,一份泛黄的1987年的地方晚报掉了出来。头版新闻配着模糊的照片——山坳里的白砖楼正在燃烧,标题写着:“望归旅馆突发大火,店主夫妇身亡,疑为煤气泄漏”。
照片上的店主夫妇,男人穿着灰色制服,女人穿着碎花围裙,两人的脸竟和林秋在旅馆里见到的招待、以及那些照片里的陌生面孔隐隐重合。
“原来……他们早就死了。”林秋的手指抚过报纸,突然摸到一个硬物。报纸里夹着一张牛皮纸请柬,边缘已经发黑,上面用红墨水写着:“敬邀林秋女士,于七月十三日夜,莅临望归旅馆,共赴未竟之约。”
寄信人地址是空白的,邮戳却是昨天的。
七月十三日,正是她从旅馆逃出来的那天。
林秋终究还是去了。她买了把锋利的猎刀,揣在怀里,坐最早的班车到了山脚下。
山路和上次一样泥泞,只是没下雨,空气里弥漫着焚烧后的焦糊味。走到山坳时,望归旅馆果然又出现了,白砖墙上的烟熏痕迹清晰可见,门口的木牌换了新的,红漆写着“客满”。
推开门,大堂里坐满了人。王虎、老张、周子昂、那对老夫妻……甚至还有报纸上的店主夫妇,他们都穿着来时的衣服,表情僵硬地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空碗。
穿灰色制服的男人站在前台,这次没戴斧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你来了。”他的声音比上次柔和,“他们都在等你。”
林秋握紧猎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填完登记簿。”男人把登记簿推到她面前,第一页赫然是她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日期,从1987年到2023年,每个日期旁都画着个叉。“每个从这里逃出去的人,都会回来。”
女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过来,围裙上的碎花沾着焦痕:“尝尝吧,这是你上次没吃完的晚饭。”
林秋猛地掀翻桌子,碗摔在地上,黑色的液体溅开,竟露出里面掺着的指甲。“我不会像他们一样!”她挥刀砍向男人,却砍了个空——男人的身体像烟一样散开,又在原地凝聚。
“你外婆没告诉你吗?”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像老太太,“她当年也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可最后还是回来了。”
林秋的刀“当啷”落地。外婆的葬礼她终究没去成,现在才明白,外婆临终前念叨的“别回头”,根本不是说给她听的。
登记簿上的差在一个个消失,桌前的人开始站起来,朝着后厨走去。他们的脚步发僵,像被线牵着的木偶,路过林秋时,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
“轮到你了。”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不再冰冷,而是烫得像火,“填完名字,你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不用再逃了。”
林秋看着登记簿上外婆的名字,就在她的名字上面,日期是二十年前。原来所谓的“望归”,从来不是盼望归来,而是困住所有试图逃离的灵魂,让他们变成招待下一批客人的“招待”。
她突然笑了,抓起桌上的红墨水,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圈。“我不填日期。”
男人的脸开始扭曲,身上的制服冒出黑烟:“你破坏了规矩!”
“规矩是你们定的。”林秋捡起猎刀,划破掌心,将血滴在登记簿上,“现在,我要改改规矩。”
血滴落在纸上,瞬间蔓延开来,吞噬了所有名字和日期。大堂里的人开始嘶吼,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变形,女人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出林秋逃跑的背影。
男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渐渐透明。林秋转身往外跑,这次没人拦她。跑出旅馆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白砖楼正在像纸一样燃烧,火光中,她看到外婆的身影站在门口,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渐渐消失在火焰里。
山坳里只剩下一片荒地,晨露落在草叶上,晶莹剔透。林秋摸了摸口袋,那串钥匙不见了,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像个小小的红绳结。
她沿着公路往前走,身后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司机探出头问:“姑娘,要不要搭车?前面好像有个旅馆,能歇脚。”
林秋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头了。
只是偶尔在雨夜,她还会梦见那栋白砖楼,梦见有人在大堂里喊她的名字,问她要不要住店。而她总是笑着回答:“不了,我已经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