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南含叶声音发颤,
“姐,你要送我进宫?”
南引枝正心诚抄写经书,头也不抬道:
“苏夫人说,当今陛下以后宫未备,敕诸州举孝廉之女。
这月底,便会将名额汇总至州府。及至下月,名单就会报送给尚书省户部。
她也是没有法子了。
她给你搜罗了一些琼都城的男儿。
但你不是嫌弃这个长得不合你眼缘,就是挑剔那个过于听家里人的话。
更有甚者,你还论起人家的家世。
虽说咱们家先前通过与文安伯府结亲,摆脱了市籍。名义上来说,并非商贾之流。
但实质上,家里状况如何,你也清楚。
兼顾经商的农户,难不成脱离商人的范畴了么?遑论咱家还是盐商。”
闻言,南含叶依旧不可置信。
想了想,她撸起袖子,左臂胳膊露出一条如蜈蚣般蜿蜒的疤痕。
为难道:
“姐,我身上有疤,过不了采选的。
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还是让给有需要的人吧。”
南引枝手中的笔尖微顿。
墨团在纸上晕染开来,南引枝揉了下眉心,罢了,待会儿把这截裁去,重新再抄这一小段。
她目光轻柔落在南含叶的胳膊上,温声问南含叶:
“这怎么弄的?”
话音刚落,她起身去拿药箱,她左手心的伤口早就愈合。
阿临给她配制的药,效果极好。
疤痕没有增生,眼瞅着渐渐变浅了。
南含叶见南引枝动作,她坐到先前南引枝的位置上,替她姐把要裁剪下来的佛经给裁去,边道:
“前年我偷溜出去,跟着吴明修一道去押船,结果途中遇到劫匪,替那小子挨了一刀。”
南含叶随口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听得南引枝眼皮一跳,但她没有训斥南含叶。
反而拿出一小瓷瓶药膏,和匕首纱布来。
她微笑说:
“离进宫至少有两个半月,我帮你把这疤剃掉,再抹上这膏子,不出两月,这疤一定能消。
你身上还有其他疤吗?倘若有,这法子可快了。”
“姐!”南含叶一下从罗汉榻上跳下,高声道:
“果然最毒妇人心!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
南含叶气冲冲哼一声,朝门外走去,临走前放“狠话”道:
“我是不会进宫的。”
“叶娘,你时间不多了。”
南引枝不动声色拿起膏子往自己左掌心抹。
南含叶鼓着一口气,叫道:
“小念,咱俩走!”
她想,自家姐姐想送自己进宫,无非是吓吓自己,好逼自己上进。
她这几日就把丁熙的事处理掉。
届时,她姐定不会再生出送她进宫的想法。
而此时房内,小宁把药匣收好,问南引枝:
“姑娘,真要进宫吗?”
“你信天上会掉金子么?”南引枝抬眼看她。
小宁一愣,摇头。
南引枝戳了下小宁的额头,
“你看看,你都不信,还问我这种问题。”
小宁眸中露出一抹忧色:“可咱们家又不缺富贵。”
“是啊,不缺富贵,但缺尊荣。”
南引枝又提笔,“墨干了。”
小宁用手拍拍自己的脸,忙应道:“我来研墨。”
过了小半个时辰,南引枝终于抄好了。
她伸了下懒腰,说:“送过去供奉吧。”
小宁轻声应下,把经书封在素绢袋中,推门出去。
才走出院子,就见到等在这里的小念。
小宁问她:“你没跟着二姑娘么?”
“小宁姐,如何?”
小念反问她,随后回答她的问题,
“二姑娘去找顾郎君了。”
小宁沉默片刻,答道:
“姑娘的意思是,以后要避免二姑娘和顾郎君私底下接触。
这于二姑娘名声不好。”
小念为难说:
“顾郎君大多时候在温书,二姑娘有分寸,不会做出格举动的。”
小宁笑着扫一眼小念,提醒她:
“虽说咱们是做下人的,但若是不懂得规劝主子,早晚有一日这情分也会耗光的。”
顿了顿,又说,
“你还是劝劝二姑娘早日收心,如今姑娘处境艰难,二姑娘这边要是先乱起来,可就麻烦了。”
小念一时语噎,讷讷道:“小宁姐,我知道了。”
“别瞎打探,赶紧去找二姑娘吧。”
小宁不怒而威,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和南引枝像了八分。
小念心底发毛,急忙低了下头,快步离开了。
小宁望着小念略凌乱的步伐,两眼半眯。
良久,才往寺庙佛塔而去。
另一厢,那日周琅回府以后,得知周端宜的事,当即明里暗里埋怨李珍这个做嫂子的不是。
李氏品出一层味了。
周琅话里话外的意思,指责她没有用心教小姑子理账,所以刘嬷嬷才会被人抓住把柄。
也因为这,孩子没能保住。
李氏心寒至极,好在她婆婆说了句公道话:
“……不要再说这些了。
琅儿,你还要怪母亲不成,毕竟母亲没有拘着她学。”
“儿子自是不敢。”周琅恭敬答道。
周侍郎夫人冷哼一声,
“我瞧你也是累糊涂了,用完膳,早些回房歇息。
明儿一早,陪我和珍娘一道去文安伯府,看看你妹妹。”
“是。”周琅放下筷子,“儿子吃饱了。”
周琅吃完后,就离开周侍郎夫人的院子。
李珍和婆婆之间还坐着她的一儿一女。
周侍郎夫人未必会因为李珍的儿媳身份替她说话,但会为她孙子孙女的母亲表态。
待他们三人一道去文安伯府,江子义因为旬休的缘故也回来了。
他打起精神,招待自己的大舅子。
罕见失眠一整夜的陈氏,也勉强提起精神,会见周侍郎夫人和李珍。
在他们提出来意以后,陈氏兴味地看着他们。
“……怎么?亲家母难道觉得我还虐待宜娘不成?
你们要想见宜娘,难不成我还拦着不见?”
顿了顿,又说,
“宜娘年轻,没保住孩子。子义为了她好,让她多休养,就先瞒下这事不提。
谁知贵府来的刘嬷嬷,僭越宜娘做我们伯府的主。
那日,就当着我和其余主子的面前,要发落大厨房的婆子。
好威风啊。”
陈氏本就烦躁,周侍郎夫人他们还要撞上来,何况他们丝毫不占理。
“亲家母,别动怒。”
周侍郎夫人打哈哈,
“此事已经过去了,那刘嬷嬷也发落到庄子上,咱们两家可别因着这事生分。”
陈氏笑着说:
“亲家母放心,我自是不会与一介下人计较。
你们要见宜娘便去吧。如今宜娘身子弱,可不能轻易见风。”
“宝秋,你带他们过去。”
“是。”
“叨扰亲家母了。”
周侍郎夫人的笑容有些讨好,和李珍一道随着宝秋去芙蕖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