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市废墟。
城南,曾经的繁华市集早已湮灭在时光中,只剩断壁残垣,野草丛生。
一处半塌的“聚宝当铺”招牌斜挂在残墙上,字迹模糊。
沿着布满苔藓的石阶向下,是阴暗潮湿的地窖。蛛网密布,霉味刺鼻。
角落最深的阴影里,一个干瘪如柴、穿着破烂绸衫的老鬼(钱掌柜),如同受惊的刺猬,蜷缩成一团。
他双臂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死死搂着一个空空如也、积满厚厚灰尘的楠木钱箱。神经质的低语在地窖中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我的金子…我的元宝…我的宝贝…谁也别想拿走…谁也别想…”
幼时家徒四壁,父母双双病重。他跪在“济世堂”药铺冰冷的石阶上,额头磕出血,苦苦哀求掌柜施药。
掌柜捻着山羊胡,眼皮都不抬:“没钱?等死吧!”
他眼睁睁看着父母在病痛折磨中痛苦咽气,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嵌进肉里。那一刻,“钱”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刻骨铭心的恐惧与渴望如同烙印。
从当铺最底层的学徒做起。
他像饿狼一样盯着每一枚铜钱,克扣伙计的工钱,在饭菜里掺沙;以次充好,将赝品当古董坑骗走投无路的顾客;
放印子钱(高利贷),利滚利逼得借债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每一枚落入他钱箱的铜钱、银锭、金元宝,都浸透着别人的血泪。
他囤积起金山银山,却睡在金库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才觉得安心,吃着最粗劣的食物,穿着打补丁的绸衫。
唯一的儿子小宝,聪明伶俐,是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小宝七岁那年,突发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妻子跪在他面前哭求:“老爷!求求你!请孙神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摸着儿子滚烫的额头,又看看药方上那令人咋舌的“千年老参”价格,最终只买了最便宜的草药。小宝在痛苦中抽搐着死去。
妻子抱着儿子冰冷的身体,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小宝头七那晚,她悬梁自尽。
钱掌柜抱着儿子生前唯一的玩具——一个缺了口的粗陶存钱罐,里面只有几枚小宝省下买糖的铜钱,第一次嚎啕大哭,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浪费”了请大夫的钱,那笔钱足够他再放一笔高利贷了。
一伙悍匪听闻他富可敌国,破门而入。他抱着装满金锭的钱箱,如同护崽的母兽,疯狂逃入地窖。
匪徒追上,乱刀砍下。
剧痛中,他至死不肯松手,手指死死抠着钱箱的缝隙,指甲翻裂,鲜血染红了箱内冰冷的金锭。死前最后残念是:“我的金子…谁也别想拿走…小宝…爹给你攒的…娶媳妇的钱…”
魂体干瘪萎缩,浓郁的贪婪灰气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周身。
终日蜷缩在地窖最阴暗的角落,将空钱箱视为最后的堡垒,神经质地念叨着“金子”,对任何靠近之物(老鼠、野猫)都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
偶尔,他会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个虚幻的、破旧的存钱罐,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与空洞,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什么,但随即被更深的、如同黑洞般的贪婪吞噬。
地窖入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
货郎身形模糊,面容不清,担子上挂着几盏散发着惨绿幽光的灯笼。他正压低声音,向几个瑟瑟发抖的游魂兜售着什么,声音充满蛊惑: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正宗聚宝盆里生出的‘钱母’!随身携带,财源滚滚!一枚钱,能生百枚!千枚!无穷无尽!再也不用担心失去!你的金山银山会回来!比之前更大!更耀眼!”
担子上,几枚锈迹斑斑、布满铜绿的古钱格外显眼,它们散发着不祥的暗红光泽,如同凝固的血痂。
货郎阴恻恻的目光扫过角落的钱掌柜,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想想你儿子…当年要是能买得起那支千年老参…嘿嘿嘿…”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钱掌柜魂体最深的、从未愈合的伤口!
他眼前瞬间闪过小宝烧得通红、痛苦抽搐的小脸,妻子悬梁自尽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
一股混合着痛苦、悔恨(悔恨当年吝啬)和更疯狂贪婪的狂暴意念轰然爆发!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绝望与狂喜的嚎叫,干枯如鸡爪的鬼爪猛地伸出,带着破空之声,死死抓住了担子上那枚散发着最浓郁、最诱人红光的聚宝铜钱!
铜钱入手冰凉刺骨,随即一股灼热狂暴的邪力如同岩浆般涌入他的魂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