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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卯时,御膳房的铜壶滴漏刚敲过五下,苏小棠就着烛火揭开最后一个食盒。

青瓷碟里的樱桃鲊泛着蜜色光泽,她指尖轻轻拂过碟沿,金纹从腕间攀至眼尾——这是使用本味感知的前兆。

果香混着酒曲的甜在舌尖炸开,却比她昨夜调配时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焦苦。

她瞳孔微缩,抬肘撞响了廊下的铜铃。

\"刘二!\"声音撞在结霜的窗纸上,\"前日进的蜜渍樱桃换了?\"

外间传来小厨役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刘二掀开门帘时鼻尖还挂着鼻涕:\"掌事,张公公昨儿说...说皇上爱吃甜些的,让换了苏州的新蜜。\"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张德全的手终于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她盯着碟中樱桃,金纹突然灼痛——那丝焦苦里竟裹着极淡的苦楝子味,是催吐的引子。

\"还回来。\"她扯下腰间的银勺敲在食盒上,\"用去年的陈蜜,再往鲊里埋半朵绿萼梅。\"余光瞥见廊下闪过玄色衣角,声音软了些,\"赶在巳时前备齐百味流水席,误了吉时,你我都担待不起。\"

刘二捧着食盒跑远后,陆明渊从廊柱后转出来。

他手里捏着半块松仁糕,是方才从案上顺的:\"张公公昨儿被我叫去司礼监对账了。\"咬了口糕点,眉峰微挑,\"你这樱桃鲊里的苦楝子,是他的手笔?\"

苏小棠扯过帕子擦手,帕角扫过他袖间的金线云纹:\"灶灵会要在宴上动手,总得先试试我的底。\"她望向御花园方向,那里已支起十二座鎏金石案,\"我要让他们以为,我连这点小手段都应付不了。\"

陆明渊把最后半块糕点塞进嘴里,指腹蹭掉唇角的糕屑:\"禁军的便衣混在宾客里了,西角门有辆带帷幔的马车——\"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发间的木樨花簪,\"若真出了事,你往马车里躲。\"

苏小棠后退半步,腕间金纹却不受控地爬上他手背。

有那么一瞬,她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极了三年前侯府井里的月光。

\"三公子这是担心我?\"她歪头笑,金纹却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下灼得发烫,\"可我要的,是他们自己跳出来。\"

巳时三刻,御花园的雪刚停。

苏小棠立在缀满红绸的廊下,看百官家眷鱼贯而入。

太后的凤辇停在主案前,小皇子追着蝴蝶跑过她脚边,衣襟上沾了星点梅瓣。

她数到第七盏宫灯亮起时,朝身后的小厨娘点了点头。

第一道菜是芙蓉醒酒汤。

青瓷碗里浮着半朵木芙蓉,汤勺搅动时,极淡的回音香混着热气散入空气——这是她从南疆商人手里换的,能让人心神清明,却会放大七情。

第二道是樱桃鲊。

苏小棠看着张德全的侄女张侧妃夹起一筷,金纹在眼尾跳了跳。

甜香裹着绿萼梅的清苦漫开,她注意到东首第三桌的户部侍郎王大人突然捏紧了筷子。

第三道是火方鹿肉。

梦露汁混在鹿肉的浓油赤酱里,这是她在老厨头旧书里翻到的,能让人看见内心最恐惧的幻象。

当鹿肉的香气漫过全场时,王大人的额头开始渗汗,指节泛白地抠着桌沿。

变故发生在第四道菜。

\"火神!

火神在说话!\"王大人突然掀翻了食案,瓷片飞溅到太后脚边。

他瞪圆了眼,手指死死指向假山上的青铜鹤灯:\"他说...说灶神不归位,天下要着大火!\"

满场死寂。

苏小棠的金纹瞬间爬满眼尾,她看见王大人脖颈处浮起淡青色纹路——和阿福手背的一模一样。

西首的李夫人突然尖叫着指向牡丹丛:\"我看见...看见灶王奶奶在摘花!\"接着是礼部员外郎的儿子,他拽着母亲的衣袖哭:\"娘,那个穿红衣服的老爷爷在笑我!\"

陆明渊的声音从主案传来,沉稳得像定海神针:\"护驾!\"

禁军从四面八方涌出,刀鞘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苏小棠盯着混乱的人群,看见三个穿青衫的宾客正往角门挪动——他们的袖摆下,隐约露出和阿福一样的青纹。

\"关角门!\"她扬声喊,金纹灼得眼眶发疼。

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滚落在地的茶盏里,浮着半片她特意留下的绿萼梅。

廊下的小厨娘早候在食盒旁,手心里全是汗。

她望着苏小棠染金的眼尾,听见掌事低低说了句:\"去后厨,把那盏茶端来。\"

风卷着梅香掠过御花园,吹得青铜鹤灯里的火苗忽明忽暗。

苏小棠望着混乱的人群,腕间金纹突然连成完整的火纹——像极了老厨头那幅灶神画像上,缠绕在神像腰间的赤焰。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那盏裹着红绸的食盒里,十二盏青瓷茶盏正静静躺着。

茶盏里的茶汤泛着淡金色,水面浮着的绿萼梅,恰好遮住了底部沉着的半粒玄色药丸。

苏小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金纹在眼尾灼得生疼。

她望着满地狼藉的食案,听着李夫人的尖叫混着小皇子的抽噎,喉间却漫上一丝冷硬的笑意——这正是她要的火候。

\"端茶!\"她扬手扯下腕间的银铃,清脆的响声盖过喧嚣。

早候在廊下的小厨娘立刻捧起红绸食盒,十二盏青瓷茶盏在雪光里泛着淡金,绿萼梅的瓣尖还凝着水珠。

苏小棠盯着茶盏被分送到各桌,目光扫过王大人颤抖的指尖——他端起茶盏时,指节上的青纹正随着茶汤的热气隐隐消退。

第一口茶入喉的瞬间,王大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捂住嘴,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青纹像被热水烫过的墨线,顺着脖颈往衣领里缩。

李夫人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抬头看向苏小棠,眼底的恐惧慢慢凝成困惑。

苏小棠站在廊柱阴影里,耳尖微动。

东首第三排,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始终没碰茶盏。

她垂着头,指尖捏着茶盏边缘,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当王大人的青纹彻底消失时,那女子突然起身,裙角扫过满地瓷片,往御花园深处的假山走去。

\"掌事?\"小厨娘凑过来,声音里还带着惊惶,\"要追吗?\"

苏小棠的金纹褪至眼尾,她扯下鬓边的木樨花簪别在腰间,脚步轻得像片雪:\"去回三公子,说我去净手。\"

假山后积着半尺厚的雪,梅枝在风里簌簌落着花苞。

女子背对着她站在石桌边,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她腰间悬着枚青铜小鼎——和阿福临死前怀里攥着的那枚,纹路分毫不差。

\"苏掌事。\"女子转身,眉峰如刀,\"你比我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苏小棠停在五步外,手悄悄按上腰间的簪子。

木樨花的香气混着雪水的凉,漫进鼻腔:\"灶灵会的人?\"

\"林夕,执事。\"女子从袖中取出枚金色令牌,表面刻着蜿蜒的火纹,\"你已感应到灶神之力,为何还要替皇家卖命?

归位之时已到,你该......\"

\"归位?\"苏小棠打断她,金纹突然在腕间发烫,\"若我真是灶神转世,为何每次用本味感知都要耗光体力?

为何过度使用会失明?

你们说的归位,就是让我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

林夕的瞳孔微微收缩,月光在她眼底碎成寒星:\"你以为那些代价是天生的?

那是......\"

破空声比话音更快。

一支淬了麻药的短箭擦着苏小棠耳畔钉进石桌,林夕的话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心口插着的第二支箭,鲜血正顺着金令牌往下淌,染得火纹像活过来般跳动。

\"阿棠。\"陆明渊从假山另一侧转出来,玄色大氅沾着雪,手中的连弩还冒着轻烟,\"她腰间的鼎里有迷香,方才你站的位置......\"

林夕突然笑了,血沫从唇角溢出。

她伸手去够苏小棠的衣角,指尖在离三寸处垂落:\"他骗了你......灶神之力......\"

话音未落,她的头重重磕在雪地上。

苏小棠蹲下身,替她合上眼睛时,摸到她怀中硬邦邦的纸卷。

月光正好掠过纸卷边缘,她看见上面压着半枚朱印——是\"天膳\"二字的残角。

陆明渊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回膳房吧,太后要见你。\"

苏小棠捏着纸卷站起身,雪光映得她眼尾的金纹忽明忽暗。

远处传来宦官唱喏的声音,说太后的凤辇要起驾了。

她望着林夕逐渐冷去的尸体,忽然想起三年前侯府井里的月光——那时她也攥着半张带血的纸,上面写着\"本味感知\"四个小字。

而此刻,纸卷在她掌心发烫,像藏着团没烧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