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锈铁在雨里泡得发胀,我弓着背挤进去时,后颈被锋利的边缘划了道血线。
金属刮擦的声音刺进耳膜,混着雨水滴落在铁皮上的细碎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潮湿的金属味涌进鼻腔——和三年前火场里的气味分毫不差,那时我蹲在焦黑的瓦砾堆里,对着半片带血的袖扣发誓,陈野的尸体绝对没在火场里。
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灼烧后的焦苦余韵。
可现在,这股气味裹着地下传来的机械震颤,像根生锈的针,直接扎进我太阳穴。
那震动从脚底传来,透过鞋底传到小腿,仿佛整座地底建筑都在缓缓苏醒。
\"低头。\"林疏桐的手按在我后颈,她的医用橡胶手套还沾着试剂,凉得我一激灵。
她手指微颤,掌心压着我的肩膀,像是在确认我是否站稳。
紫外灯的冷白光扫过头顶管道,我这才看见管壁上密麻的抓痕,最深的几道正对着通风口,指甲盖大小的锈片被抠得翻卷起来,像某种暗号。
灯光照上去,那些锈屑泛着不自然的蓝灰色光泽,仿佛是人为留下的标记。
老周举着门禁卡的手在抖,金属卡片蹭过读卡器时发出刺啦声,\"咔\"的轻响后,铁门突然往下沉了半寸,露出道能挤进去的缝隙。
那声音像是某种老旧的锁芯咬合失败,又像是齿轮卡住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我摸出血样管,玻璃壁贴着掌心发烫。
这管血是三年前从火场废墟里刮的,当时鉴定科说属于陈野,我却盯着血滴形态在报告上打了问号——火场温度800c,血液早该碳化,这管血却只氧化了表层。
此刻,我把管口抵在铁门内侧的锈迹上,暗红色液体渗进锈斑的瞬间,林疏桐的质谱仪“叮”地响了。
\"看氧化层。\"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血样在锈迹里晕开,原本暗褐的锈斑边缘突然泛出淡金,\"陈野用我的痕检报告做了局。
三年前我写他死于溺亡窒息,因为肺泡里有淡水残留——可这些锈迹里的铁氧化物,和血样里的dNA氧化层完全重叠。
他根本是用地下服务器的循环系统,把自己的血'养'在锈层里,伪造了火场里的尸检证据。\"
林疏桐的呼吸突然急促,她扯下手套去按质谱仪的打印键,纸卷“唰”地吐出来时,我瞥见血氧曲线的波动——和三年前陆渊被改造成机械体时的监测数据,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的。\"沈墨,\"她举着紫外灯转向服务器外壳,冷白光下,金属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抓痕,角度从右下往左上倾斜,\"老K的机械心脏装在左胸,他要用右手够到心脏接口,抓痕角度刚好吻合。
陈野不是死了,是在用老K的身体维持意识!\"
地下的机械声突然拔高,像有台生锈的齿轮卡在了喉咙里。
那声音震得地面微微颤抖,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共鸣。
我摸出电磁笔勾住铁门把手,铜锈簌簌落在分样筛上——和陆夫人日记里钢笔尖的氧化层,连颗粒大小都对得上。\"双生计划。\"我捏紧筛网,碎屑扎得指腹生疼,\"陈野让老K的基因链当容器,自己的意识存在服务器里。
三年前我误判的火场坐标,根本是他留给我的定位点。\"
老周突然蹲下。
他工牌上的x-07在紫外灯下泛着幽蓝,我这才注意到金属牌边缘的刮痕——和铁门通风栅栏的纹路严丝合缝。\"调度员?\"我扯住他衣领,雨水顺着下巴滴在他工牌上,\"你每天在港务局调船,其实是在给地下服务器供电。
那些锈迹里的防锈油,是你换班时涂的吧?\"
他没说话,喉结动了动,视线却落在我手里的分样筛上。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着。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她盯着屏幕后退半步,发梢滴下的水在地面砸出小坑:\"血氧数值...超过人类极限了。\"
我转身看向服务器。
原本暗着的指示灯正在挨个亮起,红光从金属缝隙里渗出来,把老周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突然抬起手,工牌上的x-07正对着服务器的虹膜识别区。
我听见他喉间滚出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对不起\",又像是\"开始\"。
地下的机械声里,突然混进了电子锁开启的轻响。
老周工牌上的x - 07刚贴上虹膜区,服务器就发出蜂鸣声。
他刚说出“开始”,这两个字就被警报声撕成了碎片——那是自毁程序特有的高频尖啸,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直接划进耳膜。
我反手拽住林疏桐的手腕往回跑,可她却突然挣脱了我,从急救包里摸出一枚血色警徽——铜制的表面还凝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从三年前陈野被烧变形的配枪上刮下来的。
她指甲掐进我的手背,指缝间飘出试剂瓶破裂后的苦杏仁味,“冷却液槽!”她的声音几乎嘶哑,“陈野的Y染色体有微卫星重复差异,这枚警徽沾着他的骨髓血!”这时我才看见服务器侧面有道窄缝,泛着冷凝液特有的幽蓝色。
她把警徽往缝里一按,在金属摩擦声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警报声——那血渍正沿着缝隙渗出,像一条暗红色的蛇往服务器核心钻去。
老周突然笑了,皱纹里的雨水淌进了衣领:“十年前陈队让我调船运服务器时,说过这东西有两套命门。一套在虹膜,一套在……”他话还没说完,后颈突然爆出青筋,右手不受控制地抓住工牌,更用力地往虹膜区按去。
这时我才发现他手腕上有道青紫色的勒痕,和三年前陆渊被机械臂控制时的压痕一模一样——原来他早就被植入了神经电极。
“沈墨!”林疏桐的尖叫穿透了警报声。
我转头的瞬间,服务器外壳开始龟裂。
锈片像被敲碎的龟甲一样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缠着光纤的金属骨架。
而在最中央,一具人体正从液态氮里升起来——苍白的皮肤泛着像尸斑一样的青灰色,右眼嵌着一枚菱形的红色光透镜,和老K机械心脏的能量核纹路分毫不差。
我的呼吸突然停滞了。
那是陈野。
三年前在火场里被我判定为焦尸的陈野。
他左耳垂还留着我熟悉的枪伤疤痕,可此刻耳后正渗出0.3毫升冷汗——和陆渊每次机械接口过载时的生理数据,在我脑海里重叠成了同一串数字。
“你早知道……”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手指无意识地抠住衬衫下摆。
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我的视网膜上闪回:我蹲在墙根,盯着凶手鞋跟蹭掉的墙灰发呆,陈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沈,痕检不是看碎片,而是看碎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那墙灰里混着服务器防锈油的颗粒,是他故意让凶手留下的定位标记。
我扯开衬衫。
心口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冷光下泛着粉白色——那是三年前在火场里,我为了抢出半片带血的袖扣,被钢筋划开的。
此刻疤痕突然发烫,像被谁按下了记忆的快进键:陈野在解剖室教我看血滴形态时的背影,他把我写的错误报告折成纸船扔进垃圾桶的动作,还有他在连环案现场说“真正的完美犯罪,是给侦探留一块必须捡起的拼图”时的眼神。
服务器的蜂鸣声突然变调。
陈野的右手抬了起来,机械手指在空气中虚抓,和林疏桐刚在管壁上发现的抓痕角度完全吻合。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带发出电流杂音:“沈……墨……拼……图……”
林疏桐的质谱仪在地上疯狂震动,血氧曲线直接冲破了图表边缘。
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他的生命体征……是陆渊的镜像。陈野把自己的意识种在了老K的基因链里,用陆渊的生理数据当‘镜子’——所以三年前你误判的溺亡证据,其实是陆渊肺泡里的淡水!”
警报声中,我看见陈野胸口的机械接口闪了闪。
那是一道月牙形的金属缝,和我心口的疤痕形状重叠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他的机械右眼突然转向我,红光在我脸上扫过的瞬间,我摸向口袋里的侧光手电筒——那是陈野送我的第一套痕检工具,此刻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