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分光仪的蓝光在我指尖凝成细线时,手背上突然烫得发疼——是火星子溅落,可我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谱数据。
林疏桐的呼吸拂过后颈,带着急诊室里常有的消毒水混合檀木的味道:“这是警队专用防爆车漆。”
“氧化层比记录中的新。”我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三年前码头爆炸案,局里上报说烧毁了一辆防爆车。可当时我去过现场,烧剩的车架在废料场放了半年,车漆氧化程度至少比现在深两层。”
林疏桐的手指突然搭上我的手腕,凉得惊人:“你是说——”
“这辆才是当年被烧毁的那辆。”我打断她,从裤袋里摸出陈野留下的U盘。
金属片贴在掌心,还带着体温,那是三个月前他坠楼前塞进我信箱的,“陈野在笔记里写过,改装防爆车时在车机系统埋了备份程序。”
U盘插入车机接口的瞬间,车载屏幕先是闪过一串乱码,接着“滴”的一声,全息投影在火光里浮现——是陈野的机械心脏,红色血管状纹路在投影里明灭闪烁。
“误差叠加到1分23秒。”陈野的电子音从投影里传来,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所有替身的行动轨迹会在此时重叠,乌鸦的真身就在火场中心。”
“沈墨!”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她攥着仪器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燃烧残留物里检测到纳米级信号发射器!他在用替身的尸体发送假定位!”
我猛地抬头。
火场边缘的阴影里,一顶鸭舌帽缓缓抬起。
“你忘了,我有十七个替身。”乌鸦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动,他摘下鸭舌帽时,帽檐下的机械义眼闪着幽蓝的光,“每个替身都有完整的身份、指纹,甚至连警队数据库里的档案都完美无缺。你救下的老张?”他扯动嘴角,烧伤的疤痕像蜈蚣似的爬过半张脸,“不过是我用警队资料库里的老警员信息,找整容医生捏出来的‘完美替身’。”
林疏桐的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微型枪套。
她的拇指悄悄按在保险上,声音却稳得像锚:“所以你让替身引我们追到老张,再让老张往火场跑——为了让我们误以为你在火场里?”
“错。”乌鸦的机械义眼突然转向我,“我要你们以为,替身的死能掩盖真相。”他抬起手,火光里,腕间的银色手环闪了闪——和三个月前码头劫案中,死者手腕上的勒痕弧度完全吻合,“但沈墨,你太执着于痕迹了。你盯着潜水刀的磨损模式,盯着防爆车的压痕,却忘了最该看的——”
“是你自己。”我打断他,喉咙发紧。
陈野的皮质手册还揣在怀里,第47页的改装图被体温焐得发软,“陈野在笔记里写过,液压切割器的震动频率会在操作者手腕留下特定压痕。你腕间的手环,是为了掩盖这个痕迹吧?”
乌鸦的动作顿了顿。
林疏桐的质谱仪警报突然拔高,她猛地拽住我往旁边扑——身后的芦苇丛“轰”地炸开,是信号弹的火光。
我撞在石头上,陈野的手册从怀里滑出来,封皮擦过地面,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老照片:十二岁的我蹲在解剖室,母亲的手搭在我肩上,背景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戴着鸭舌帽。
“那是你?”我盯着照片,声音发颤。
乌鸦弯腰捡起手册,烧伤的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你母亲发现了器官黑市的秘密,所以必须死。但她临死前把墙灰样本塞进你口袋——”他突然笑了,“多好的痕迹专家苗子,我怎么会让你死?”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
林疏桐的手按在我后腰,微型枪的枪口隔着布料抵着我,轻声说:“拖延时间。”
我盯着乌鸦手里的手册,陈野的字迹在火光里跳动。
三个月前他坠楼时,手里攥着的就是这本手册;三天前老张“救”我时,也是这本手册从他口袋里掉出来。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不完美痕迹”都是乌鸦设的局,除了——
“陈野的机械心脏。”我突然说,“他的备用程序算到了误差叠加的时间,所以你现在站在这里,不是替身,是你自己。”
乌鸦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
“因为你知道,只有你亲自来,才能确保手册被销毁。”我摸出兜里的打火机,火苗在风里摇晃,“但陈野还留了一手——他在手册里夹了追踪芯片,从你捡起它的那一刻,警队的定位就锁定了。”
乌鸦的脸在火光里扭曲。
他猛地将手册砸向火堆,我扑过去时,林疏桐拽住我的胳膊:“别!”
但已经来不及了。
手册边缘开始卷曲,陈野的笔记在火里变成黑蝴蝶。
我盯着那团火,突然想起前晚在阁楼,陈野的语音留言:“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本手册烧起来,记住——真正的拼图,从来不在纸页上。”
火势突然窜高,映得乌鸦的脸忽明忽暗。
他转身往火场里跑时,我摸出兜里的潜水刀——刀柄的磨损模式,和三个月前码头货厢顶部的划痕严丝合缝。
原来这把刀,才是陈野留给我的最后一块拼图。
“追!”林疏桐的枪已经上膛,“他跑不远!”
我握紧潜水刀,刀柄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
火场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警灯的红光已经照到芦苇丛边。
但此刻我眼里只有那团火,和火里逐渐消失的手册——下一块拼图,应该就在灰烬里。
我盯着燃烧的手册,陈野那句“真正的拼图不在纸页上”突然在我耳边炸响。
当火苗舔过第47页时,我看清了——边缘那道极浅的焊痕!
三个月前在码头货厢顶部,我曾对着那道凸起的加强筋发呆,当时以为是改装防爆车时的焊接误差,可陈野的笔记里,液压切割器的参数表下有一行铅笔小字:“焊痕角度=炸药槽倾斜角”。
“第47页的焊痕!”我大喊出声,手指戳向正在卷曲的纸页,“货厢顶部的加强筋不是改装痕迹,是陈野预设的炸药槽!”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我的手背,她顺着我的视线扫过火堆,瞳孔骤然缩小:“水压装置——”
“当水压装置启动时,真正的炸弹在货厢底部!”我拽住她后腰的战术带,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芦苇丛里的火星突然密集起来,是乌鸦刚才扔的信号弹引燃了地下的汽油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橡胶焦味。
“沈墨,你破解了误差,却算不出——”乌鸦的笑声裹着爆炸前的嗡鸣传入我的耳朵,他的机械义眼在火光里泛着血红色,“陈野早就死在码头爆炸里!”
我抱着林疏桐往路边滚去的瞬间,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
气浪掀翻了半人高的芦苇,我的肩胛骨磕在路基石上,疼得眼前发黑。
林疏桐的白大褂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内侧缝着的防弹衬层——她什么时候换了战术装备?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另一声炸响碾碎。
火光中,我看见半枚银色的机械心脏残片飞起来,表面的红色纹路还在闪烁。
那是陈野的心脏,三个月前他坠楼时,我在楼下草坪捡到过同样的碎片。
原来他留下的不是备份程序,是替乌鸦挡下子弹的替身?
“听这个!”林疏桐的声音混着耳鸣传入我的耳朵。
她半跪在地,左手捂着额头的血,右手举着微型通讯器。
我这才发现她后腰的枪套不知何时换成了急救包,里面的肾上腺素注射器还在晃动。
通讯器里突然爆出杂音,接着是老张的咳嗽声。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沈墨,我是真的老张!三年前在码头…我亲眼看见乌鸦用陈野的替身骗过所有人!”
乌鸦的机械义眼“咔”地爆了。
他捂着右眼踉跄两步,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眼窝,那里还嵌着半片碎裂的义眼镜片。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烧伤的嘴唇哆哆嗦嗦:“不可能…所有档案都销毁了…”
“你漏了老陈的解剖记录。”林疏桐扯下白大褂下摆,按在我渗血的手肘上,她的手指在颤抖,“我昨天翻到07年的法医档案,老张的肋骨有旧伤——和你制造的‘老张替身’ct片上的骨裂位置差了三公分。”
乌鸦突然扑向燃烧的火堆。
他的皮鞋踩碎了半枚机械心脏,火星溅在他烧伤的疤痕上,腾起一缕焦肉味。
我踉跄着爬起来,潜水刀还攥在手里,刀柄的磨损纹路和货厢顶部的划痕严丝合缝——这是陈野留给我的最后一块拼图,指向的不是火场,是那辆被烧毁的防爆车。
“游戏结束了…”乌鸦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
他的右手摸向腰间,我这才注意到他裤袋里鼓着个黑色遥控器。
林疏桐的微型枪几乎同时顶住他太阳穴:“敢按,你连骨灰都剩不下。”
警笛声刺破夜空。
我看见两辆闪着红光的警车碾过芦苇丛,车头灯照亮了路边那辆烧毁的防爆车。
车架上的蓝色车漆在强光下泛着幽光,氧化层的纹路突然和陈野笔记里的改装图重叠——他在车底焊了个暗格,里面应该锁着当年码头爆炸案的原始现场照片。
林疏桐扯了扯我的衣角,指向防爆车右侧车门。
车门上有道极浅的焊缝,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离那道焊缝还有十公分时,乌鸦突然笑了。
他的血混着眼泪滴在遥控器上,声音里带着解脱般的疯狂:“沈墨,你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那道焊缝里,藏着你母亲当年…”
“不许说!”我冲过去,潜水刀的刀尖抵住他咽喉。
林疏桐的通讯器里传来刑警队的喊话,老张的声音还在循环:“…陈野的替身是用我的资料做的,真正的陈野…”
乌鸦的瞳孔逐渐扩散。
他最后看了眼那道焊缝,嘴角扯出个诡异的弧度,血沫混着话往外涌:“你母亲的墙灰样本…在…”
“救护车到了!”有人喊道。
林疏桐拽走我手里的刀,她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先处理伤口。”
我盯着那道焊缝,喉结动了动。
夜风掀起烧焦的芦苇叶,打在车门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陈野的语音留言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手册烧起来,记住——真正的拼图,在你最不敢看的地方。”
我的指尖缓缓垂落,停在焊缝上方两厘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