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分光仪在掌心震得发麻,目镜里的纤维图谱正与乌鸦后颈的疤痕样本完美重叠。
那种震动像是从骨头里传来的低频脉冲,让我的牙根都泛起一阵酸胀。
货厢顶部的金属裂缝又裂开半指宽,淡蓝色火花劈啪炸响,像有人在撕带电的锡纸。
空气中飘着一股焦灼的金属味,混杂着液压油挥发出的刺鼻气息,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电流切割成了碎片。
林疏桐的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她踮脚去够我手里的工具箱,指尖擦过我手腕时带着体温:“爆破图——”她的声音轻而急促,像一根绷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
“是陈野留给我的最后一块拼图。”我攥紧帆布箱,箱底渗着的水顺着指缝滴在裂开的排水沟里,叮咚声被液压油的气味泡得黏腻。
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滴水都在倒计时。
三个月前码头爆炸现场,陈野的机械心脏碎片里嵌着半片墙灰纤维,三天前乌鸦在货厢夹层装信号源时,大概没算到那些被他烧熔的瓣膜残片,正随着电磁脉冲共振出反向引爆的频率。
那段记忆在我脑海中不断闪回,像一段卡顿的老电影。
“沈墨!”小慧的尖叫像根细针戳破耳膜。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紧张,却又透出一丝冷静的执拗。
我转头时她正扒着货厢侧面的凸起,沾着泥的指尖死死抠住焊缝凹痕:“那个凹痕——和码头仓库铁门的形状完全一样!”她的校服袖子被划破了道口子,露出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印,可眼睛亮得惊人,像夜色中燃烧的火星。
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废弃仓库找到她时,她藏在通风管道里用口红在墙上画的逃生路线图——这丫头总能在最乱的时候抓住最关键的细节。
那一刻,她的眼神也是这样炽热。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蜂鸣,她把仪器贴在货厢外壁,睫毛被火花映得忽明忽暗:“夹层温度每分钟升15c,纳米信号正在干扰电磁场。”她从白大褂口袋摸出陈野的怀表,表壳上还留着码头爆炸时的焦痕,“误差叠加到1分23秒——现在剪蓝线!”
我盯着货厢顶部垂落的导线束,红蓝两根线绞在一起,像两条吐信的蛇。
它们的表面反射着冷光,仿佛在等待一个决定生死的瞬间。
计时器显示只剩五分钟,但三天前在地下车库发现的水压装置还在我脑子里转——那东西会随着货厢倾斜角度变化提前触发。
“不对。”我扯断怀表表链,表盖弹开露出陈野手写的误差公式,墨迹被血浸得有些模糊,那字迹像某种密码,藏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真相,“他故意在理论里留了矛盾点。”
林疏桐的手指突然按在我手背,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橡胶手套渗进来:“你记得码头爆炸后,他说过‘完美的陷阱需要不完美的误差’吗?”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耳后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心跳轻颤,像某种隐秘的生命节拍器,“蓝线连接的是液压阀,剪了它,水压装置就会失去动力源。”
小慧突然拽我衣角,她的呼吸喷在我后颈:“刚才乌鸦喊‘替身’的时候,我看见他腰上挂着个金属盒——和陈叔叔上次给我看的爆破控制器长得一样!”她的声音发颤,可每个字都咬得极清,像在复述一份遗嘱,“可能...可能他留了后手。”
货厢顶部的裂缝又裂开两寸,金属撕裂声像指甲刮过黑板,那种刺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它钻进骨髓的震颤。
我捏着剪刀的手青筋暴起,蓝线在目镜下泛着冷光,上面有0.3mm的刮痕——那是陈野惯用的梅花螺丝刀留下的。
那痕迹像是某种暗号,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识别。
三个月前他在解剖室教我看机械瓣膜时说:“真正的线索,藏在你以为最完美的地方。”那时他的眼神就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像是早已预见了这一切。
“剪。”我咬着牙压下剪刀,蓝线断裂的瞬间,货厢里的蜂鸣声突然拔高八度,像一群惊飞的夜鸟。
林疏桐猛地把我和小慧往排水沟里推,她自己却转身冲向货厢另一侧——那里有个被铁板盖住的暗格,是陈野工具箱里爆破图上标红的位置。
“林疏桐!”我扑过去拽她的白大褂,指尖只钩住一粒纽扣。
暗格里突然弹出银色机械臂,林疏桐的质谱仪砸在地上,屏幕碎成蛛网。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解剖刀,刀刃划在机械臂上溅出火星:“沈墨!看焊痕——夹层里有金属共振!”
我的分光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鸣,目镜里的焊缝标记开始重叠。
陈野在爆破图背面写的字浮现在眼前:“当误差成为钥匙,真正的陷阱才会开启。”我猛地抬头,货厢顶部的裂缝里,半片焦黑的机械瓣膜正随着共振频率缓缓转动——那是三个月前乌鸦炸碎的陈野的机械心脏残片。
“退!”我拽起小慧往更远处跑,林疏桐的白大褂在火花里翻飞,像朵被揉皱的云。
货厢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金属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液压油混着火星喷向夜空。
我转身时瞥见乌鸦的背影,他站在五十米外的礁石上,机械义眼的红光已经熄灭,左手插在裤袋里——那里鼓着个方形的轮廓,和小慧说的爆破控制器一模一样。
江风裹着咸腥的潮气灌进领口,我摸向腰间的备用工具包,指尖触到陈野留下的半块机械瓣膜,冰冷而坚硬,仿佛握住了时间本身。
货厢的爆炸声在身后炸响时,我听见小慧的尖叫,看见林疏桐被气浪掀翻在地,白大褂上沾了大片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谁的。
但最让我寒毛倒竖的,是岸边的礁石丛里,突然露出一顶黑色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可帽沿下露出的半截后颈——那道树状疤痕,和分光仪里的纤维样本,完美重合。
“沈墨。”
沙哑的声音混着爆炸声钻进耳朵,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太阳穴。
我握紧手里的半块瓣膜,盯着那顶鸭舌帽在礁石后缓缓消失,潮水漫过它刚才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左脚比右脚深3mm,是乌鸦装着机械义肢的特征。
林疏桐的呻吟从身后传来,我转身跑向她,小慧已经用校服袖子帮她按住手臂的伤口。
货厢的火光照亮她苍白的脸,她扯了扯我衣角,声音轻得像叹气:“刚才...暗格里有张纸条...”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燃烧的货厢,火光中,半张泛黄的纸角正在烈焰里卷曲——是陈野的字迹,写着“终极逆转”。
而礁石上那顶鸭舌帽留下的脚印,正朝着码头仓库的方向延伸。
那里,藏着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块拼图。
我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货厢爆炸的气浪刚退去,咸湿的江风就卷着焦糊味灌进鼻腔。
林疏桐的血沾在我指尖,黏腻得像陈野解剖室里未干的福尔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