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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膜还在嗡嗡响,像被塞进了团浸水的棉花。

林疏桐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温热的,沾在虎口处凝成小血珠,落进江风里就凉了。

小慧的校服袖子压在她手臂伤口上,布料被血浸透,透出暗红的花,像朵开败的月季。

“沈队!”老张的喊声响在右耳,带着潜水镜的闷响。

我抬头时,他的橡胶手套正拍向我肩膀,潜水镜的玻璃上蒙着层水雾,映出货厢扭曲的轮廓——那团还在燃烧的金属怪物正缓缓向西挪,可江潮明明是往东北方向推的。

“水流方向不对。”老张的喉结在潜水服领口里滚动,“我刚摸到货厢底部的锚链,松了三扣,按理说该被潮水带偏,但它在逆着冲。”

我松开林疏桐的手,她的指尖还攥着我衣角,指节发白。

小慧立刻俯下身,把脸贴在她耳边:“林姐姐别怕,沈叔马上回来。”林疏桐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可我看见她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质谱仪——她总把那东西别在皮带扣后面,像藏着半块护身符。

货厢的火光舔着夜空,我踩着礁石往近前走,鞋底蹭过乌鸦留下的脚印,左脚的凹陷比右脚深3毫米,和三个月前在码头仓库捡到的义肢模印分毫不差。

陈野的半块机械瓣膜硌着掌心,突然想起他解剖室墙上的爆破图,背面用红笔圈着“误差即钥匙”,当时只当是疯话,现在看,疯话里藏着刀。

“焊缝。”我蹲到货厢侧面的裂痕前,用工具刀挑开一块焦黑的铁皮。

陈野的工具箱卡在裂缝里,箱壁内侧的氧化层泛着暗红——是临州港务局专用的红土防锈漆,他总说这种土掺了码头底下三百年的泥沙,氧化速度比普通漆慢0.3秒。

可现在这层红漆的纹路在顺时针打旋,像被什么力量拧过。

“货厢在转。”我对着老张喊,风卷着火苗的噼啪声,他的潜水镜起了层白雾,我拍他肩膀,“顺时针转,水流冲击会让锚链受力点偏移,刚才的爆炸不是意外,是给转动力加了把火。”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突然尖起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

她半跪在地上,质谱仪的蓝光映着脸上的血,“夹层温度比外界高2c,但金属共振频率在降——是纳米信号干扰器!”她把陈野的怀表按在车体上,表盖的铜绿蹭在锈迹里,“误差叠加到1分23秒,现在水压装置将在3分钟后触发!”

我猛地扯断怀表表链。

陈野总说他的焊痕是会呼吸的,现在看那些扭曲的纹路,顶部的焊缝比底部多了道折角——那不是手抖,是故意留的标记。

“顶部有第二层夹层!”我拽过老张的救生索,橡胶索套在手腕上勒出红印,“往上10米!水流冲击会让夹层裂缝扩大!”

老张的潜水镜“咔”地弹开,露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沈队,那里面可能有——”

“有陈野要我们看的东西。”我打断他,救生索在掌心勒出疼,“三年前他在连环案现场留的墙灰,半年前碎尸案里的纤维,都是拼图。现在最后一块,在顶层夹层。”

林疏桐突然抓住我的裤脚,她的指甲掐进布料,力气大得不像伤员:“时间不够。”

“够。”我蹲下来,用袖口擦她脸上的血,血混着灰,擦出块苍白的皮肤,“陈野的误差从来不是错,是他算好的。他要我在3分钟里,把所有碎片拼对。”

小慧突然拽我衣角,她的手指指向货厢:“沈叔,那边——”

我转头时,货厢的火焰突然矮了半截,像被谁抽走了氧气。

顶层的裂缝里渗出道黑缝,比之前宽了两指。

老张的救生索绷得笔直,他已经攀了上去,潜水服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蜂鸣,她盯着屏幕,声音发颤:“水压装置提前了...47秒。”

我把小慧拉到身后,她的手指还指着货厢,指尖微微发抖。

我顺着看过去,夹层的缝隙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角,和爆炸前林疏桐说的“终极逆转”纸条颜色一样。

“小慧。”我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等会如果我让你跑,就往林姐姐那边跑,别回头。”

她抿着嘴点头,睫毛上沾着火星烧过的灰。

我站起身时,货厢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顶层的裂缝开始往下淌黑色液体——是液压油,混着铁锈的味道。

老张在上面喊:“沈队,夹层门能开!”

我拽紧救生索往上爬,橡胶索磨得掌心发烫。

风灌进领口,陈野的机械瓣膜贴在胸口,凉得像块冰。

身后传来小慧的轻呼,我回头的瞬间,看见她的指尖正轻轻划过货厢夹层的缝隙,指甲盖蹭到了里面的什么东西——可能是纸,可能是金属,也可能是...

“沈叔!”她的声音被货厢的轰鸣吞没。

我爬得更快了,救生索在掌心勒出血,可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和陈野怀表里的齿轮转动声重叠。

三秒后,货厢的顶层夹层发出“咔嗒”一声。

那是锁开的声音。

货厢夹层的锁扣“咔嗒”一声弹开时,小慧的指尖还卡在缝隙里。

她的声音像被江风吹散的碎纸片,带着点发颤的锐:“沈叔,夹层里有个凹痕……和码头仓库铁门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攀在救生索上的手猛地顿住。

码头仓库的铁门——三个月前我在那堵生锈的钢板上发现过半枚义肢压痕,当时陈野的爆破图就贴在门后。

小慧的指甲盖还泛着刚才止血时沾的血渍,此刻正抵着夹层内壁一道月牙形凹印,那弧度……和仓库铁门被液压钳夹过的缺口分毫不差。

“沈墨,你算错了——真正的炸弹在货厢底部!”

乌鸦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片,从岸上传来。

我转头的瞬间,江风掀起他压得低低的鸭舌帽檐,露出半只泛着冷光的机械义眼。

他站在礁石堆里,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脚边蜷着团黑黢黢的东西——是方才被爆炸气浪掀翻的潜水气瓶,瓶身还在渗油。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三个月前碎尸案现场,我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金属碎屑,和这义眼外壳的材质纹路完全吻合。

林疏桐的质谱仪突然发出撕裂般的蜂鸣,她半跪在地,左手还压着胳膊上的伤口,右手死死攥着仪器:“水压已达到1.8个大气压!”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质谱仪的按键上,把“1.8”两个数字染成了暗红。

货厢顶部的裂缝里渗出更多液压油,顺着烧变形的钢板往下淌,在我脚边积成个油洼。

老张还攀在顶层夹层的边缘,潜水服的橡胶手套扣着钢板凸起,指节发白:“沈队,夹层里有个铁盒!”他的声音被货厢的金属呻吟盖过一半,后半句散在风里。

我拽紧救生索往上爬,陈野的机械瓣膜在胸口硌得生疼。

分光仪的红光扫过顶部裂缝,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疯狂跳动——误差值正在以0.03秒\/秒的速度叠加。

三个月前陈野在解剖室说“误差即钥匙”时,笔尖戳在爆破图上的位置,和此刻波形图的峰值点完全重合。

“剪蓝色线!”我吼出声,分光仪的光束死死锁定夹层裂缝里露出的电线束。

蓝色绝缘皮上有道极浅的划痕,是陈野惯用的焊枪烫的标记——三年前连环案现场,他在凶手遗留的刀片上也刻过同样的痕迹。

林疏桐突然扑过来,质谱仪砸在我脚边,发出闷响。

她的血滴在我手背,烫得人发慌:“水压装置的触发器在夹层!你疯了?”她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货厢底部的锚链松了三扣,潮水在往东北推,但货厢在逆时针转——陈野用焊缝的反向标记误导了水压方向!”

“咔——”

货厢底部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

我低头的瞬间,看见乌鸦的脚尖正抵着岸边一块凸起的礁石——那位置和货厢底部的锚链落点呈完美的三角定位。

他的机械义眼突然亮起红光,像只盯着猎物的夜枭:“游戏才刚开始……”

小慧的手突然攥住我的裤脚。

她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我脚边,脸蛋被火光照得通红,睫毛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沈叔,夹层里的铁盒……在动。”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

顶层夹层的铁盒边缘露出半截铜线,在液压油里浮浮沉沉,铜线末端缠着块暗绿色的东西——是陈野怀表里的齿轮,三个月前他说要“用时间给误差上发条”时,这块齿轮就卡在他解剖刀的刀鞘里。

货厢的呻吟声越来越响,顶部的加强筋裂开道手指宽的缝,火星“噼啪”往外迸。

林疏桐的质谱仪还在尖叫,数字跳到了“1.9”。

老张突然喊了声什么,声音被风声撕碎,我只看见他的潜水镜裂了道缝,血水顺着镜沿往下淌——他的手掌被钢板割破了。

乌鸦的身影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他抬起手,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货厢,又扫过我手里的分光仪。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搭档牺牲那晚,现场墙灰里混着的金属微粒——和这义眼外壳的成分报告,在档案袋里贴了整整三年。

“小慧,抱好林姐姐。”我把分光仪塞进她怀里,指尖擦过仪器的调焦旋钮,“等会不管发生什么,别松手。”

她重重点头,血渍在她校服上洇开个红圈。

我转身时,乌鸦的义眼红光突然暴涨,像团烧穿夜幕的鬼火。

货厢底部传来“轰”的闷响,江水猛地溅起老高,打湿了我的裤管。

分光仪的镜片上还沾着小慧的指纹,我举起它对准乌鸦的方向。

义眼的红光在镜头里凝成个红点,周围浮着层淡紫色的光晕——那是金属疲劳特有的光谱反应。

“沈墨!”林疏桐的尖叫混着货厢最后的轰鸣,“水压装置——”

我按下分光仪的锁定键。

红点在屏幕上急剧放大,义眼外壳的纹路里,隐约能看见行极小的刻字。

火光劈头盖脸砸下来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那行字,和三年前搭档在现场留给我的遗言,用的是同一种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