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帽檐砸在比对仪金属外壳上,我捏着那片从证物箱锁眼刮下的金属碎屑,指尖被冷雨浸得发木。
林疏桐的质谱仪在身后嗡鸣,警报声里混着乌鸦的笑声,像根细针直扎太阳穴——但此刻我所有的神经都绷在这枚比芝麻还小的碎屑上。
\"晶格扭曲度。\"我对着仪器显示屏轻声念出参数,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陈野的工具箱锁眼那道45度撬痕突然在视网膜上清晰起来,当时我以为是废弃工厂锈蚀的钢筋所致,可现在仪器上跳动的数值正用最冰冷的方式告诉我:\"与赵宏上周借走的勘查撬棍完全吻合。\"
\"咔嗒\"一声,我按下比对确认键。
物证科的门被我撞得哐当响。
赵宏正背对着我,警服后襟沾着块暗褐色的泥点——和废工厂后巷的红土一个颜色。
他听见动静转身,领带结歪在锁骨处,像条濒死的蛇。
\"解释下。\"我把仪器甩在他面前的证物台上,显示屏亮得刺眼,\"你的撬棍为什么会出现在陈野的工具箱锁眼。\"
他的喉结滚了两滚,警帽檐下的额角沁出细汗:\"我...我只是帮乌鸦保管证物!\"话音未落,右手已经摸向腰间配枪。
动作太急,枪套搭扣刮过皮带扣,发出刺啦一声。
我早等着他这反应。
分光仪的激光笔已经对准他的鞋跟,红色光斑在沾着泥浆的橡胶底上跳动:\"港务局红土的湿度。\"我盯着仪器读数,故意拖长尾音,\"和码头爆炸现场的泥浆...完全一致。\"
赵宏的手在枪柄上顿住了。
雨幕里突然飘来林疏桐急促的呼吸声,我转头时正看见她捏着残页的手指在抖——那是从乌鸦怀表里撕下来的焦黑纸片,边缘还沾着他义眼渗出的黑血。
\"碳同位素比值差0.003。\"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种破茧般的锋利,质谱仪的扫描灯在她镜片上投下幽蓝的光,\"和我妈当年调查器官贩卖案时,现场碎纸屑的检测结果...吻合。\"
残页在她掌心展开,墨迹被雨水晕开,却仍能辨认出几个歪斜的字迹:\"乌鸦...运输链...尸源...\"
\"你妈是我杀的。\"乌鸦突然开口,义眼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倚着断墙笑,黑血顺着下巴滴在红土上,\"那老女人非要查尸体缺失的肾脏,我就送她去陪那些器官——\"
\"住口!\"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发白。
她抓起桌上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三年前陈野追凶时撞翻的铁桶残片,\"当年的红土不是工地的,是你从港务局码头带过来的!
你故意让陈野撞翻铁桶,就是为了让沈墨的微痕分析出现误差——\"
\"误差临界点。\"我突然打断她。
雨丝钻进衣领,贴着后颈往下淌,可我浑身发烫。
三年前陈野倒在血泊里时,手里攥着的银链突然在记忆里闪了一下,链坠背面刻着的\"误差1.23%\"此刻正烧着皮肤,\"你知道我会执着于微痕,所以用误差当诱饵。
陈野撞翻铁桶不是意外,他是故意让我记住红土的成分,等今天...\"
\"够了!\"赵宏的配枪终于拔了出来,枪口在发抖,却死死对准我眉心。
他脸上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流,警徽在雨里泛着冷光:\"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乌鸦说...说只要我帮他藏证物,就给我...给我...\"
\"给你什么?\"林疏桐突然逼近,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眼神却比手术刀还利,\"给你老婆手术费?
给你儿子的学区房?
还是...给你一条活路?\"
赵宏的枪口晃了晃。
我瞥见他裤袋鼓起一块,是老式的按键手机,天线露出半截——这是暗网联络常用的通讯器。
雨水顺着窗台滴在他脚边,汇成小水洼,倒映出他扭曲的脸。
\"你早就该死了。\"
沙哑的电子音突然从他裤袋里炸响。
赵宏浑身一震,枪口偏向了林疏桐。
我扑过去的瞬间,看见他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警报声突然变调,尖锐得刺耳朵。
林疏桐的手按在我后背上,带着体温的力道把我往旁边推。
乌鸦的笑声混着雨声灌进耳朵,可我盯着赵宏颤抖的手指——他裤袋里的通讯器还在震动,在雨幕里发出细碎的\"嗡嗡\"声,像某种即将破茧的恶。
通讯器里的电子音像根烧红的铁丝,瞬间绞断了赵宏脸上最后一丝犹豫。
他手腕猛地一偏,枪口从我的眉心滑向林疏桐的胸口。
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淌,在她白大褂前襟洇出个深色的圆斑——那位置,正好对着心脏。
我耳膜嗡嗡作响,喉咙发紧。
三年前陈野倒在血泊里的画面突然被雨水泡开,他攥着银链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链坠背面的\"误差1.23%\"此刻正烫得我后槽牙发酸。
指尖触到腰间的工具包,那里躺着把拆证物箱用的手术剪——是陈野出事前塞给我的,刀柄缠着他惯用的蓝胶布。
\"桐桐!\"我喊她名字的尾音像被雨打湿的火柴,刚冒个火星就灭了。
她却没躲,反而迎着枪口往前半步,听诊器从颈间垂下来,胶管在雨里晃出银亮的弧。
赵宏的食指扣紧扳机,指节白得透光,我看见他裤袋里的通讯器还在震动,屏幕幽蓝的光透过布料,在他警服上投出个模糊的光斑。
\"空腔共振频率!\"林疏桐突然喊,听诊器的胸件重重压在陈野的工具箱底部。
她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和警队地下车库的声纹匹配!\"雨水顺着她发梢滴在听诊器胶管上,发出细碎的\"滴答\"声,\"赵宏的配枪——\"她猛地拽住我衣领,指甲几乎掐进我锁骨,\"是陈野当年'误判'的物证保管者!\"
赵宏的枪口抖了抖。
我趁机猫腰撞向他持枪的手臂,手术剪从工具包滑进掌心。
金属相击的脆响里,他的配枪砸在地上,滚进雨水汇成的小水洼。
可他的右手没停,反手就去摸裤袋里的通讯器——那是暗网联络的老古董,天线还支棱着,像根指向死亡的针。
\"看这个。\"我用手术剪尖挑开工具箱侧面的夹层,焊痕在雨里泛着冷光。
剪刀划开金属的声音刺得人牙根发酸,\"焊痕走向是逆时针的。\"我扯出夹层里的油纸包,雨水立刻渗了进去,\"陈野惯用右手,只有左利手才会这么焊——\"
\"赵宏是左撇子!\"林疏桐的声音像把突然绷直的琴弦。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赵宏刚才碰倒的证物架,玻璃碎片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光,\"三年前他替乌鸦保管陈野的物证箱,故意在锁眼留下撬痕,让我误判成工厂钢筋的锈迹......\"
\"够了!\"赵宏突然扑过来,左手掐住我的手腕。
他的指甲盖泛着青,是长期戴橡胶手套留下的痕迹——技术科痕检员才会有的特征。
通讯器在他裤袋里继续震动,电子音混着雨声灌进耳朵:\"乌鸦说...游戏结束了——\"
\"要你永远闭嘴!\"他突然嘶吼,右手从裤袋里抽出把弹簧刀。
刀刃弹出的脆响让林疏桐倒吸口冷气,我看见她盯着刀刃上的反光,瞳孔里映出自己发白的脸。
雨水顺着刀背往下淌,在我们脚边的水洼里溅起小水花,倒映出赵宏扭曲的五官——他额角的汗混着雨水,把警帽檐都泡软了,歪歪扭扭地搭在眉骨上。
\"误差叠加到临界点。\"我咬着牙,手术剪尖抵住他手腕的麻筋。
他的皮肤下有根血管在跳,像根绷紧的琴弦,\"你鞋跟的红土湿度。\"我盯着他鞋底沾的泥,雨水正把那团红土冲成暗红色的溪流,\"和码头爆炸现场的泥浆差0.3%——\"
\"替身的破绽。\"林疏桐突然插话。
她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赵宏的配枪,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在雨里格外清晰。
枪口对着赵宏的膝盖,手指搭在扳机上,\"你上周去港务局是替乌鸦送替身,故意让红土粘在鞋跟,想误导沈墨的微痕分析......\"
赵宏的左手松了。
弹簧刀当啷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
他盯着林疏桐手里的枪,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你们以为...抓住我就完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哑,像砂纸磨过金属,\"乌鸦的人在地下车库......\"
\"警队地下车库。\"我打断他。
工具箱夹层里的油纸包已经被雨水泡开,露出半张照片——是赵宏和乌鸦在地下车库的合影,背景里停着辆黑色面包车,车牌被泥糊得看不清。
林疏桐的听诊器还抵在工具箱底部,我听见空腔里传来隐约的嗡鸣,和记忆里地下车库的通风声重叠在一起。
赵宏突然扑向地上的弹簧刀。
我抬脚踹他手腕,手术剪顺势扎进他肩窝。
他惨叫着翻倒,雨水立刻染红了他警服的肩章。
林疏桐冲过来按住他伤口,白大褂前襟沾了大片血,像朵开败的红玫瑰。
通讯器还在震动。
我捡起它,屏幕上跳出条新消息:\"处理干净,别留声纹。\"电子音突然变调,像是被什么干扰了,\"分光仪...鞋跟......\"
我浑身一凛。
低头看向赵宏的鞋跟,雨水已经冲掉了大部分红土,露出橡胶底上道浅浅的划痕——那形状,和陈野银链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林疏桐的手按在我背上,带着血的温度:\"沈墨?\"
我没说话。
雨水顺着帽檐滴在分光仪上,仪器屏幕亮起的瞬间,红色光斑正对准赵宏的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