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桌上的几位投行家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番话，诛心。
它直接把沈风的模式定义为“情怀用事”“拒绝资本”“逆时代而行”。
空气中的火药味瞬间浓烈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沈风，
年轻气盛的，最容易闹笑话。
如果吵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京城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想看他如何应对这近乎羞辱的质问。
沈风平静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李市长说得有道理，发展的确是硬道理。但是我想请教李市长一个问题。”
他抬起眼，目光直视李哲楷。
“资本的本质是逐利，这一点，在座的各位专家比我更清楚。”
“它就像洪水，用得好可以发电灌溉；用不好，就会冲毁堤坝,淹没良田。”
“我想知道，在李市长那套宏伟的金融创新蓝图里，‘堤坝’在哪里？”
“当华尔街的朋友们赚得盆满钵满决定抽身离去，留下的金融泡沫和一地鸡毛又该由谁来买单？”
李哲楷脸上的笑容出现短暂的凝固。
他没想到沈风的反击会如此直接，真是不给人面子。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方世勋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沈书记和哲楷市长都是站在国家发展的角度看问题，高屋建瓴，高屋建瓴！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但谁都看得出来，第一回合的交锋沈风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对方模式里最致命的风险。
大家都是人精，看破不说破。
也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啊，就是来看热闹的。
还是想看看沈风这人咋样。
这一看去，第一印象是容貌上乘，气质儒雅。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个刺头。
但是这还没过多久，就尝出了辣味。
果然和私底下穿的外号一样——沈辣椒。
晚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临走时，李哲楷走到沈风身边。
“沈书记，果然名不虚传。你的问题很精彩。”
沈风回头看他，客套笑了笑。
“哪里，李市长才是干实事的人。”
“哈哈哈哈哈。”
李哲楷大笑，忽然说：“佳毅最近还好吗？”
沈风一愣，“你和我内人认识？”
李哲楷的笑容温和，但眼神里却带着捉摸不定的玩味。
“岂止认识啊，”
他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金丝眼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沈风的耳朵里。
“我和佳毅从小便是青梅竹马。当年在附中里她可是风云人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只能在台下仰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像是在赞美韩佳毅，又像是在不经意间点明一个事实。
他和韩佳毅都属于京城这个顶级的圈子。
而你沈风，不过是个外来者。
沈风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深不见底，看着李哲楷，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和自信。
“原来是校友，那真是有缘。”
沈风的语气很平和。
“佳毅确实很优秀，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看来我和李市长眼光倒是有共通之处。”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动怒，反而顺着对方的话，四两拨千斤地将“仰望”变成了平等的“眼光”，不着痕迹地宣示了自己作为丈夫的主权。
李哲楷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本以为这句带着些许暧昧和优越感的话至少能让沈风的脸色变一变。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平静，甚至反将一军，暗指自己当年也是“追求者”之一，而且还是个失败者。
高手过招，一言一行，皆是刀光剑影。
站在一旁的方世勋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连忙打着哈哈。
“缘分，都是缘分啊！没想到沈书记和哲楷市长还有这层关系啊！改天大家再聚一聚。”
坐上回韩家宅院的车，沈风没有立刻发动引擎，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李哲楷最后那句话难免令他心里膈应。
他倒不是怀疑韩佳毅，而是敏锐地察觉李哲楷这个对手比他预想的还要难缠。
在政治上有着清晰的打法和强大的资源，更懂得如何精准地攻击对手的软肋和心防。
回到韩家四合院，岳母已经休息，韩卫东和韩佳毅正坐在院子等他。
看到沈风进来，韩佳毅立刻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一群金融精英，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陪他们聊了聊世界经济，顺便喝了杯茶而已。”
沈风笑着捏了捏妻子的手，示意她安心。
韩卫东看着女婿脸上的平静，就知道他已经应付了过去，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说。”
沈风将晚宴的经过，包括李哲楷最后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韩佳毅听完，秀眉微蹙，主动开口道：“他没说错，我们确实是一起长大，比我高两届。”
“当年在学校他算是名人，学生会主席，家世又好，很多女生喜欢他。不过我跟他不熟，也就是在一些公开活动上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她的解释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隐瞒。
沈风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妻子。
韩卫东呷了一口茶，目光深邃。
“佳毅说得轻描淡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家和我们韩家，算是世交，李哲楷的父亲当年和我还做过同事。这个李哲楷从小就心高气傲，当年肯定没少打我们家佳毅的主意。”
他看向沈风：“他今天当着你的面提出来，用意很深。”
“一是为了试探你的气度，看你会不会因此方寸大乱。二是在向你宣示，他和佳毅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你不是。这是典型的攻心之术，想在你心里埋下一根刺。”
“爸，我明白。”
沈风：“他想让我乱，我偏不能乱。这根刺扎不到我心里。”
“好。”
韩卫东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谁先动怒，谁就输了一半。他越是想激怒你，你就越要冷静。他有他的阳关道，你有你的独木桥。”
“明天的论坛你也不用紧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有一句话，沈风没说出口。
他喜欢李哲楷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这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这一晚，沈风睡得很沉。
.......
京城，西山一处警卫森严的宅院。
书房内，李哲楷脱下了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正襟危坐.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正是他已经退休多年，但影响力依然覆盖着东南沿海的父亲。
李鸿。
“今天去试探了？”
李鸿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