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魔渊核心,已非言语所能形容其恐怖。法则在此地如断裂的琴弦,崩坏、扭曲、发出刺耳的哀鸣。破碎的仙道符文与污秽粘稠的魔神煞气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能量风暴,永无止境地撕扯、湮灭着一切。视野所及,是翻滚沸腾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暗,其中浸染着令人窒息的血色与诡谲的幽绿魔光。巨大如山脉的魔神残骸碎块缓缓漂浮,不时抽搐蠕动,散发出灭绝万物的怨毒意志。空间在这里彻底失序,上一瞬看似万里之遥,下一步便可能坠入沸腾的魔煞熔岩。
墨玄化身万丈暗金仙蟾,巍然矗立于这片混沌风暴的涡心。他的形态较之初入深渊时又有蜕变,周身覆盖的不再是鳞甲,而是无数细密、自行生灭、蕴含大道纹路的暗金符文。背部那冰火魔纹已化为两轮实质般的法则之轮,一者冰封寰宇,霜纹流转;一者焚灭诸天,焰光跃动,艰难却坚定地抗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疯狂侵蚀。巨大的蛙脸上,一对金色竖瞳布满血丝,却依旧冰冷、锐利如亘古寒星,死死锁定前方那两尊带来灭顶之压的存在。
一方,是曾经的守渊古仙。仙风道骨早已荡然无存,仙躯被浓稠如沥青的魔神意志彻底侵蚀、异化。半张脸残留着极致的痛苦与疯狂,另半张脸则膨胀为布满蠕动肉瘤与惨白巨眼的怪物面孔。他所执掌的镇魔仙剑缠绕着污血般的触须,挥动间引动的不再是清净仙光,而是混合了破碎仙则与魔神煞污的毁灭洪流,威力竟骇人地超越寻常大罗!
另一方,则是那复苏的魔神残躯。它无固定形态,乃是一片不断膨胀收缩、由无数痛苦魂碎与纯粹恶念汇聚成的黑暗星云。其核心处,一颗破碎的心脏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下都让整个葬魔渊共振,喷吐出了污染大千世界的秽恶。它即是毁灭本身,存在便在无止境地吞噬、同化光、空间、乃至时间!
“吼——!”
魔化古仙发出非人咆哮,扭曲仙剑斩裂混沌,混合着仙律锁链残影与魔神诅咒的污秽剑罡,劈开风暴,直斩墨玄!与此同时,魔神残躯核心搏动骤疾,一道纯粹由“寂灭”概念凝聚的黑色波纹,无声无息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万物归虚!
压力!足以将大罗金仙瞬间碾为齑粉的恐怖压力!
墨玄的万丈仙蟾之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体表暗金道纹疯狂明灭,不断有细小碎片崩裂逸散,又被强行拉扯回旋。
“吞—天—噬—道!”
退无可退,亦不愿退!墨玄发出了自腐骨泽诞生以来最嘹亮、最决绝的一声蛙鸣,震荡万古星骸!巨大的蟾口怒张,化作宇宙奇点般的幽暗漩涡,其深、其暗,超越了一切认知!
轰隆隆!
那污秽剑罡与寂灭波纹,竟被他一口气吞入腹内!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炸裂每一寸意识!仙则与魔煞的惨烈冲突、寂灭道则的疯狂破坏,在他体内化作了最极致的地狱烘炉!仙蟾之躯如气球般恐怖膨胀,体表炸开无数裂口,暗金仙血如星河决堤般喷涌,又在离体瞬间被外部可怖压力碾为虚无。背后的冰火法则之轮剧烈闪烁,哀鸣欲碎!
吞噬!吞噬!吞噬!
他的本能,他的大道,在疯狂尖啸!吞噬之力运转至前所未有的极致,强行碾磨、分解着入体的一切异种能量!但这一次,吞噬的速度,竟隐隐跟不上那破坏毁灭的速度!
“不够!还不够!”墨玄的意识在无边痛苦中咆哮,“包容!炼化!成就唯一!吞天非为毁灭,乃为……纳万道于一炉,铸吾不朽道基!”
生死一线间,过往吞噬融合的无穷力量、万千特性——仙元、妖力、魔气、万毒、星辰之力、空间碎片、万毒源木生机、乃至那一点太古吞天蛤的本源印记……尽数于这死亡威胁下被彻底激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奔涌、碰撞、试图终极融合!
他的身躯成为了最狂暴的熔炉,每一次崩裂,每一次重组,都强行熔铸进一丝新的法则碎片。
就在仙躯即将彻底瓦解,意识即将被魔念吞噬的刹那——
嗡!
他脊椎处那条贯穿生命始终的璀璨金线,猛地爆发出照耀诸天万界的无量光辉!它挣脱肉体束缚,化作一道无比复杂、无比浩瀚、贯穿天地根源的巨大道纹,冲天而起,贯通混沌,直抵冥冥中的大道源头!
吞天道纹!彻底显化!此为吾道之脊梁!
道纹现世瞬间,墨玄体内那混乱狂暴、彼此征伐的所有力量,顷刻间找到了主宰,找到了归宿!它们如百川归海,疯狂涌入那巨大的吞天道纹,被其转化、提炼、统合为一!
吞天噬道大神通,于此终极一刻,圆满功成!
“原来……如此……”墨玄破碎的意识于刹那间重新凝聚,臻至明悟。他不再抗拒那魔神残躯与魔化古仙的力量,反而放开了所有界限!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吾身即炉,万道——皆纳!”
更大的吞噬漩涡浮现,不再是单纯吞吸能量,而是开始霸道地鲸吞那魔化古仙体内的侵蚀魔念、那魔神残躯的寂灭核心、这葬魔渊积攒万古的污秽煞气、那些破碎残留的仙道法则!
魔化古仙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啸,体内魔神意志被硬生生抽离剥离!魔神残躯疯狂扭曲挣扎,却无法抗拒那源自天地根源的吞吸之力!无穷魔煞、怨念、破碎法则,如百川归海,汹涌注入墨玄体内,汇入那吞天道纹!
道纹越发璀璨夺目,越发复杂浩瀚,仿佛囊括了宇宙生灭至理!
墨玄的仙躯在无尽光芒与法则交织中终极重组,不再是蟾形,亦非人形,而是一种更崇高、更完美、贴近“道”之本真的形态——威严、古朴、周身环绕无穷生灭法则符纹,双目开阖间,左眼如日,蕴生造化,右眼如月,照见归墟。唯细微处,那自然微蹲的道姿,那嘴角一缕看透本真的淡然,犹存过往痕迹。
混元大罗金仙!道祖果位!
于此刻——成就!
“镇!”
他口吐道言,言出法随。那被吞噬一空的魔神残躯与魔化古仙本源魔念,瞬间被炼化为最精纯的混沌能量,反哺而出,化作亿万闪烁着清静道辉的全新法则锁链,融入破损的葬魔渊封印之中。那动荡了万古的魔渊,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沉寂下来,虽仍死寂,却再无那令人绝望的侵蚀之意。
仙界剧震!万界来朝!
无数强大神念试图探入,却在触及那股新生的、凌驾万物的混元道祖气息时,敬畏臣服,悄然退散。
墨玄——吞天道祖——缓缓收敛周身无极道韵,身影复归平常,悄然立于修复的封印之巅,俯瞰脚下平息的魔渊,目光恍若穿透万古时空,看见了那只从腐骨泽污浊水洼中挣扎而出的小小蝌蚪。
一路吞噬,一路进化,历尽万劫,终成大道。
他微微侧首,望向仙界方向,云霞缭绕,仙宫缥缈,秩序之下暗流依旧。恰逢脚下无垠云海之中,有几只羽翼流光、形似硕大飞虫的仙禽悠然掠过。
吞天道祖的喉间,依旧本能地微微一动。
但他嘴角,却缓缓漾开一抹历经浩劫、洞悉本真后的淡然笑意。
枷锁尽碎,大道已成。
他,终究是那只蛤蟆,却早已超越了那只蛤蟆。
自在由心,吞天噬地。
(《吞天蛤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