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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衣冠谋冢 > 第77章 水中倒映的残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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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凝滞如铅,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琉璃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怜月那张卸下柔弱伪装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那双曾盈满泪水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没有回答穆之的质问,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阿月的手悄然按在了横刀的刀柄上,身体微微绷紧。她不再被怜月的眼泪迷惑,眼前的女子,像一朵淬了剧毒的花,美丽却致命。穆之则像一块磐石,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怜月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怜月小姐,”穆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沉默无法解决问题。你的谎言漏洞百出,却依然选择前来。要么,你低估了我们的判断;要么……你另有图谋,不得不来。”

怜月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那丝怨毒一闪而逝。她似乎想开口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图谋?呵呵……我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能有什么图谋?我只是……不想姐姐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你们根本不懂!一百场!那是修罗场!每一场都是鬼门关!姐姐她……她撑不到最后了!她的身体……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凌厉无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窗外袭来!目标直指瘫坐在地的怜月!

“小心!”穆之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厉喝一声,同时身体猛地前扑,试图推开怜月。

但有人比他更快!

“砰啷!”

房间的纸窗如同被无形巨力撕裂,一道深蓝色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如同鬼魅般破窗而入!正是刚刚还在修罗场搏杀的“月蚀”——水无残月!

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在穆之话音未落之际,她已如瞬移般出现在怜月身前,深蓝色的衣袖闪电般拂出!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一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手里剑被残月用衣袖卷住,精准地甩向墙角,深深钉入木柱,尾羽犹自震颤不休!

残月挡在怜月身前,背对着穆之和阿月。她的呼吸略显急促,深蓝色的劲装肩胛处,一道新鲜的撕裂伤口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她身上那股刚从杀戮场带出来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煞气,让房间的温度骤降。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穆之和阿月一眼,只是微微侧头,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如同刀锋刮过冰面:

“谁允许你……离开贵宾席的?谁允许你……来找他们的?”

这质问,是对着地上的怜月!

怜月看着姐姐那沾血的背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之前的绝望和决绝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被姐姐那无形的威压扼住了喉咙。

残月缓缓转过身。她的面巾依旧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不再是修罗场中纯粹的冰冷杀意,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疲惫,有深入骨髓的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她的目光在穆之和阿月脸上扫过,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们从里到外剖开审视。

“你们,”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该在这里。更不该……听她说话。”

穆之心中凛然。残月此刻的状态极其危险,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她的伤,她的疲惫,她刚刚结束的杀戮,以及怜月擅自行动带来的愤怒和潜在危机,都让她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边缘。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或阿月此刻表现出任何威胁或异动,这位“月蚀”会毫不犹豫地发动致命攻击。

“我们无意卷入你们的恩怨。”穆之稳住心神,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直视着残月那双充满风暴的眼睛,“但有人想把我们卷进来。无论是地下的修罗场,还是刚才的暗器,都说明了这一点。”

残月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穆之的话戳中了某个关键点。她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墙角那枚淬毒的手里剑,又看向地上瑟瑟发抖、不敢与她对视的怜月。那复杂的痛苦之色在她眼中再次加深。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兔娘刻意拔高的、带着一丝焦急的娇媚嗓音:“哎哟!几位贵客!这深更半夜的,是在做什么呀?这么大的动静,可别惊扰了其他客人呀!”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在向这边靠近,同时也是一种预警。

残月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但随即又被强行压下。她深深地、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穆之和阿月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管好你们的嘴,否则……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猛地弯腰,一把抓住怜月的手臂,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将瘫软的妹妹像拎一件物品般提了起来。怜月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却不敢挣扎。

“走。”残月只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不再看穆之和阿月,拖着怜月,径直走向被撞破的窗户。她的动作依旧迅捷,但穆之敏锐地捕捉到她转身时,肩胛处的伤口似乎牵动了一下,让她身形有极其微小的迟滞。

“姐姐……疼……”怜月被拖拽着,发出细弱的呜咽。

残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深蓝色的身影带着素白的身影,如同两道纠缠的影子,瞬间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中,只留下破碎的窗棂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几乎在她们消失的同时,房门被猛地推开。兔娘带着两名身材健硕、目光警惕的护卫出现在门口。她快速扫视了一眼狼藉的房间——翻倒的茶具、破碎的窗户、墙角钉着的手里剑,以及站在房间中央、脸色凝重的穆之和阿月。

兔娘脸上的笑容依旧妩媚,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审视:“哎呀呀!穆公子,阿月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怜月姑娘呢?方才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了?”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墙角的手里剑。

穆之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愤怒:“夫人来得正好!方才不知是何方宵小,竟敢在邀月楼内行凶!一枚暗器破窗而入,目标直指我们!若非我们反应快,怕是已经遭了毒手!怜月姑娘?我们并未看见她!她怎么会在这里?方才那暗器,可是冲着她来的?”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不明刺客”,巧妙地避开了怜月来过的事实,并将怜月的失踪也推给了“刺客”。

阿月立刻会意,配合地露出后怕的神情,指着墙角的手里剑:“是啊!夫人!那暗器好生歹毒!上面还泛着蓝光!若非……若非我们躲得快……”她声音微颤,显得心有余悸。

兔娘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又仔细看了看那枚淬毒的手里剑,眉头微蹙。穆之和阿月的反应合情合理,现场也的确有打斗和暗器袭击的痕迹,而且窗户破碎的方向……确实像是有人闯入又离开。怜月失踪……难道真是被刺客掳走了?还是……南田大人另有安排?

她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堆起歉意的笑容:“竟有此事?!让二位受惊了!是我邀月楼护卫不周!该死!”她转头对护卫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封锁楼内所有出口,彻查!务必揪出胆大包天的刺客!另外,速去禀报南田大人!怜月姑娘可能出事了!”

护卫领命而去。兔娘又转向穆之和阿月,笑容带着安抚:“二位贵客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请随妾身去更安全的上房休息。今夜之事,邀月楼定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穆之心中冷笑,交代?恐怕是更严密的监视吧。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有劳夫人了。希望怜月姑娘……平安无事。”他刻意加重了“平安无事”四个字。

在兔娘“殷勤”的引领下,穆之和阿月离开了这间充满血腥、谎言和杀机的房间。走廊幽深,灯火摇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未知的陷阱边缘。

回到更为奢华、却也必然在严密监控下的“安全”房间后,屏退左右(但门外必有耳目),阿月才压低声音,心有余悸地对穆之道:“刚才……好险!残月她……她好像受伤了?那枚暗器……是谁?”

穆之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暗器是冲着怜月来的。出手时机精准,目标明确。要么是南田秀英察觉怜月擅自行动,想清理门户;要么……是有人想杀人灭口,阻止怜月向我们‘泄密’。”他顿了顿,眼神凝重,“至于残月……她的伤不轻。强行破窗救人,又带着怜月离开,恐怕牵动了伤势。她看我们的眼神……很复杂。愤怒,警告,但似乎……也有那么一丝……不想牵连我们的意思?”

阿月回想起残月挡在怜月身前那决绝的背影,以及最后那个冰冷的警告眼神,点了点头:“她似乎……并不完全信任南田秀英?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和妹妹都是棋子,但为了妹妹,她只能继续当那把刀?”她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她们姐妹……到底谁在说谎?或者说……都在说谎?”

穆之的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邀月楼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都在演戏,都在博弈。”他的声音冷冽,“怜月深夜来访,泣诉‘真相’,漏洞百出却仍要前来,必有目的——或许是受人指使试探我们,或许是自身绝望下的挣扎。而残月……她强行带走怜月,既是保护(防止怜月说出更多不该说的),也是警告(让我们置身事外)。那枚暗器,则揭示了这邀月楼里,除了明面上的南田秀英,还有更深的阴影在搅动浑水。”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南田秀英,田中真吾,织田裕二……甚至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都在这潭浑水里。而水无姐妹,就是被他们用来互相撕咬、互相牵制的棋子。修罗场是明面上的血腥,而这邀月楼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暗流汹涌的战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月问道,手不自觉抚上腰间的横刀。

“等。”穆之沉声道,“等兔娘所谓的‘交代’,等南田秀英的反应。怜月被残月带走,生死不明,南田秀英必定会有所动作。同时……我们也要想办法,接触另一个人。”

“谁?”

“田中真吾。”穆之眼中精光一闪,“这位若年寄大人,在怜月的故事里是始作俑者,在织田裕二的宴会上也曾出现,态度暧昧。他究竟是怜月故事里那个纯粹的恶棍,还是这盘棋局中另一枚关键的棋子?我们需要从他身上,撕开一道口子。这邀月楼,我们暂时无法离开,那就把水……搅得更浑!”

夜色如墨,笼罩着纸醉金迷又杀机四伏的邀月楼。穆之和阿月知道,他们已深陷漩涡中心。水无姐妹的命运,如同风中残烛,而他们自己,也已成为这场黑暗棋局中,无法置身事外的参与者。暗流之下,刀锋已现,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