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屑与血腥的气息混杂在猎猎秋风中。
“云溪!”
苏令仪凄厉的哭喊声传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
当看清女儿的惨状时,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高台之上,皇帝李靖琰的脸色阴沉如铁,携着皇后快步走下,雷霆之怒在眼底翻涌:“太医!太医何在!”
冯德全尖着嗓子高喊:“传太医!立刻传太医!”
整个马场乱成了一锅粥。
秦望舒在极致的混乱中,却依然保持冷静。
她半跪在狼藉的草地上,小心地将苏云溪扶起。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紧绷,带着一丝颤抖。
苏云溪脸色惨白,额头冷汗密布。
她试着动了动脱臼的胳膊,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嘶……死不了。”
嘴角却咧出一个无比骄傲的笑容。
“怎么样?我刚才那一下,帅不帅?”
“帅。”秦望舒握住她冰冷的手,一字一顿,“帅呆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被她生生逼退。
赢了。
苏云溪用自己的命,硬生生撕开了剧本的一角。
秦望舒将苏云溪交到苏令仪怀里,缓缓起身。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一个正试图融入人群,溜之大吉的素白身影。
沈清柔。
秦望舒没有立刻行动。
猎物已经入笼,不必急于一时。
她转身,走向那匹已经倒地抽搐,口吐白沫的踏雪乌骓。
冯德全正指挥侍卫隔离现场。
“冯公公。”秦望舒的声音清冷,穿透嘈杂,“马疯了,人可没疯。”
冯德全回头,见是她,神色稍缓:“秦姑娘,此地危险。”
“正因危险,才要查个水落石出。”秦望舒的视线落在踏雪乌骓赤红的双眼上,语速极快。
“此事关乎安阳郡主,关乎皇室颜面。公公,请立刻封锁马厩,控制所有马夫。彻查此马的食槽水槽,一根草料都不能放过。还有……”
“方才‘不慎’冲撞了郡主的小太监,和那位‘好心’为郡主擦拭裙摆的沈姑娘,我看……都有嫌疑。”
冯德全一愣。
随即,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
没有丝毫犹豫,厉声喝道:“来人!照秦姑娘说的办!把那两个人给咱家盯死了!”
话音未落,秦望舒已迈开脚步,径直朝着沈清柔的方向走去。
人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劈开,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沈清柔感觉到了。
那道冰冷的视线,已将她牢牢锁死。
她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快步向前,企图逃离。
秦望舒缓步跟在沈清柔身后。
“沈清柔。”
她轻声质问。
“你跑什么?”
沈清柔的身体猛地僵住,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她被迫转身,那张惯于伪装的脸上只剩惊恐:“我、我没有……我只是担心郡主……”
“是吗?”秦望舒走到她面前,目光转向了被皇后抱在怀里的安阳郡主。
“郡主,方才可是这位沈姑娘,‘好心’为你擦拭裙摆?”
安阳郡主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是她……”
“那就对了。”
秦望舒缓缓点头。
“我曾在一本医典上见过记载,有一种引兽香,名为‘疯马引’,气味极淡,女子常用的花露中,几不可辨。”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柔的袖口上。
“不知沈清柔袖口的余香,可否请太医一验?”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沈清柔彻底崩溃,眼泪决堤而下。
“我只是不小心……我……”
她拙劣的表演还未结束,一名侍卫已飞奔而来,高声禀报。
“启禀陛下!冯公公!在踏雪乌骓的食槽底下,找到了这包混有异样草药的豆料!”
几乎同时,刚给苏云溪做了紧急处理的太医也快步过来,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
“启禀陛下!此马……是中了‘疯马引’与‘催情散’的混合之毒!”
“此毒霸道无解,只会朝着涂有引药之人的方向疯狂冲撞,直至力竭而亡!”
人证物证,俱在。
“拿下。”
秦望舒话音刚落,锦瑟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沈清柔身后,一把擒住沈清柔。
“滚开!你给我滚开!”沈清柔疯狂地挣扎。
锦瑟眼神一冷,不再犹豫,反手一拧,在她后颈处轻轻一按。
一声轻响,沈清柔浑身瘫软,被锦瑟用膝盖死死压在地上,脸颊屈辱地贴着混着草屑的泥土,嗡声咒骂。
“秦望舒!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秦望舒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问道:
“上一场戏,你就该出局了。告诉我,是谁改了你的结局?”
沈清柔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露出了远超死亡的恐惧。
她看着秦望舒,仿佛在看一个魔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望舒笑了。
她知道了答案。
原来,不止她一个。
她缓缓站起身,就在这时,沈清柔像是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你以为你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撕了这一页,还有下一页!这出戏,谁都逃不掉!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全场死寂,这诡异的疯话让所有人背脊发寒。
皇帝李靖琰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女人身上,眼神锐利。
“好,好得很。”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谋害皇室郡主,构陷朝臣家眷。”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端明和苏临渊的方向,“其心可诛。”
皇帝的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开口,宣布了最终的审判:
“来人,把这个贱婢的嘴给朕堵上!”
“押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朕要知道,她背后,还有谁!”
随后,皇帝看向苏云溪,声音低沉。
“苏云溪。”
“你今日,护驾有功。”
苏云溪忍着剧痛,在苏令仪的搀扶下,屈膝行礼,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
“臣女不敢当,保护郡主,是臣女分内之事。”
“好一个分内之事。”皇帝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转向苏临渊。
“苏爱卿,你苏家,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孙女啊。”
这句话,是赏,也是罚。是敲打,也是试探。
苏临渊缓缓起身,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对着皇帝,深深一揖。
“老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