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裴远山冷笑,“你如何弥补?”
回想在樊州城的日子,寻常时候有的是城中权贵来巴结,更遑论年节。
而今在乡下角落,就连里正都不曾去裴家祖宅拜访过,方才还是路上碰见,里正这才朝他作揖见礼。
也就那会,他才得知今日一早裴池澈从军报到去了。
越想越恼怒,他便来了此地。
花瑜璇背脊挺得笔直,铿锵道:“只要给我时间,我相信总有一日能治好他的手。”
听到治手,裴明诚问:“倘若治不好呢?”
“对,倘若治不好呢?”裴远山摇首,“真不知所谓!樊州城的名医看了多少,到如今他还是不能写字,就凭你那个随便认的阿爷?”
花瑜璇咬了咬牙。
昨夜某人关照过她,说莫去祖宅,莫要与裴明诚起冲突。
此刻她分明在自家院中,更没与裴明诚起什么矛盾,但问题还是来了。
“到时候,他若想折断我的手,我绝无二话。”
“不就是废一只手么?此结倘若唯有此法可解,我也认了。”
她伸出一只手。
“前提是,只要祖父有本事让我与他和离,我可以还他一只手。”
届时裴池澈是裴池澈,花瑜璇是花瑜璇。
和离后,他们便再无干系。
众人闻言,惊愕不已。
“咱们姑嫂当得好好的,我可没想过我哥与你分开后,再娶旁的女子。”裴蓉蓉连忙抓住花瑜璇的手,难受道,“嫂嫂,断手很痛的。”
裴文兴半垂了眼眸:“女子断手落疤会很丑,嫂嫂叮嘱我们要抹香膏,可见是极其爱美之人。嫂嫂,你切莫有这般想法。”
裴星泽也道:“嫂嫂若断了手,往后谁给我做小包?哥哥的手除了不能写字,其他没有问题了呀。”
他转眸看向裴远山,凶道:“祖父,平日你偏袒大房也就罢了。”
“嫂嫂是哥哥的娘子,哥哥如何看她,他心里清楚。”
“嫂嫂是我们的嫂嫂,她如何,我们也清楚。”
“您有那么多孙女孙媳妇,咱们回到临风村,她如何,您难道不清楚?”
一个寻常时候謇吃很严重的少年,一口气说了颇多。
裴大宝裴二宝一左一右地拉住了花瑜璇的手臂。
“婶婶,婶婶……”
唤个不停。
见状,裴明诚脑中轰地一声。
他好像明白为何他们都喜欢花家女了。
裴远山却愈发气恼:“全都是混账东西,无法无天了不是?”
“够了!”
姚绮柔拔高嗓门。
“父亲,我们一家子住破屋,池澈瑜璇住山洞,您可有关心过?”
“现如今,我们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您这个时候来添什么堵?”
裴远山怔了好一片刻,连连颔首道:“翅膀硬了,全都翅膀硬了,竟然都敢如此与老夫说话。”
他怒火蒸腾地起身。
“我倒要看看,没我管着你们两房,到时候究竟是大房有出息,还是你们?”
说罢,哼了一声。
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裴立丰扶着,走了。
事情闹到这程度,是花瑜璇始料未及的。
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姚绮柔走过去,将她搂入怀。
“池澈的手已经受过伤,我知道受伤的痛。这样的痛,咱们家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儿啊,为娘可不希望你也断手。”
花瑜璇唤了一声:“娘。”
嗓音含着哽咽,却强忍着泪。
旁的话说不出来,怕一出口,泪会控制不住。
姚绮柔温柔拍拍她的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向前看。”
此后半个月,花瑜璇白天进山,晚上细细研读阿爷送的医书。
进山时,小黑毛作陪。
裴星泽裴文兴亦每日不落地同去。
裴蓉蓉偶尔想要偷个懒,半个月有三日在家休息,花瑜璇自是同意。
日子很快过了正月底。
这一日是二月初一。
一家子在堂屋用早膳时,姚绮柔说起:“我在里正那打听过了,说隔壁村也有从军的男子,正月底回来休息了两日。”
“那哥哥怎么没回来?”裴蓉蓉问,“莫不是哥哥表现不好,被罚取消休沐?”
裴星泽摇头:“不应该吧,哥哥身手多好。”
裴明诚猜测:“身手再好,在军营讲究团队作战的能力,池澈单打独斗是好,大抵还不能适应军营。”
众人正在聊的时候,此刻的裴池澈出了守备军军营。
军营靠近县城。
他先徒步去了县城,在立刻寻车回锦山镇,还是在县城买点什么的选择上……
他选择在县城买点什么回去。
先前家中赚的钱,是大家一起劳作的结果,很大部分是花瑜璇的功劳。
而今他从了军,头回真真切切地赚到自个独自赚的银钱。
想到家里有不少馋嘴的猫,他便买了两盒糕点两包糖果。
拎着零嘴出铺子时,看到卖发饰摊位上有不少琳琅满目的珠花簪子之类,他脑中倏然划过有着一头鸦青色柔顺发丝的花瑜璇。
即便年节,她头上仍旧没有什么饰物。
要知道蓉蓉自个用锦缎做了朵花,别在头上。
分明都是爱美的年纪……
她缘何就不同?
想到这,脚步不禁在摊位处驻足。
摊主看到,招呼他:“公子买点什么?”
“珠花何价?”
“这个三百文,这个要再贵一些,要五百文……”
裴池澈按了按袖兜,里头军饷只半个月,不多。
而一点都没什么美感的珠花最便宜也要三百文。
他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珠宝楼。
那里头的更买不起。
思忖片刻后,眸光被一抹红吸引了去。
摊位架子上挂着几条发带,其中数大红的最为好看,底下串着细珠子,还有小小的流苏。
“发带何价?”
“一百文一条,我这发带可精细了。”
“我要这条。”
裴池澈指了大红发带。
“公子好眼光,这条红发带配肌肤白的女子最好看。”
裴池澈唇角漾起一抹罕见的弧度:“她的肌肤是很白。”
还很细腻。
摊主取下发带,又取出一只小小的纸袋子,将发带对折数次后装入,递给了裴池澈。
裴池澈付了钱,当场就将袋子揣进了怀里。
不知她喜不喜欢,会不会系在头上?
在去往城门处寻车的路上,他时不时地按一按胸膛,仿若怕里头装着发带的袋子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