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佛爷教训的是，是俺老孙唐突了，唐突了。”
孙悟空从善如流地点头，搓着手，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目光却像两把小刷子，在三位“佛陀”身上来回扫视。
忽然，他指着避尘大王背后那轮金光闪闪、缓缓旋转的“功德轮”，惊讶道：
“哎哟，佛爷您背后这……这光流转、象征无量大功德的盘，造型真是……别致。”
“老孙我当年也在灵山见过几位佛祖菩萨，他们的功德，或是天生异象，悬于脑后，光耀大千；或是法力凝聚，自然圆融，与身合一。”
“可像佛爷您这样……用麻绳捆在身上，盘边缘似乎还有榫卯接口的……啧啧，真是头一回见。”
“难道这是西天新近流行的款式？还是佛爷您修行法门独特？”
他这话一出，不仅凌阳、猪八戒、沙僧凝目细看，连旁边那几个原本伏地发抖的僧人也忍不住偷偷抬眼瞄去。
这一看，果然看出了蹊跷。
那避尘大王背后所谓的“功德轮”，在此刻显得异常拙劣，其身并非浑然一体的光晕或宝气，而是一个略显扁平的圆形物事，表面刷着金漆，但在某些角度和灯光的映照下，能看出木质纹理。
盘边缘确有几处不自然的直线拼接痕迹，像是几块木板拼凑而成。
更离谱的是，连接盘与“佛身”的，并非什么法力牵引或自然悬浮，而是几条粗劣的、染成金色的麻绳，从“佛陀”腋下、肩头穿过，牢牢地捆在背后，打结处还露出些许原色麻绳头。
这哪里是什么佛光、功德，分明就是个刷了金漆的木头桌子面，用绳子绑在身上冒充的。
“噗——哈哈哈！”
猪八戒再也憋不住，捧着肚子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哟喂！笑死俺老猪了，俺老猪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蠢贼，没见过这么蠢的贼，自己成不了佛，弄不来功德轮，就找了个吃饭的木头桌面，刷层金漆，拿绳子一捆，背在身上充数，哈哈哈！”
猪八戒嘴皮子利索，骂人不带脏字却极尽挖苦之能事：
“俺老猪走南闯北，妖怪神仙见过不少，有假扮仙童骗吃骗喝的，有幻化美女吸取元阳的，可像你们三位这般，假扮佛祖行骗，却连身像样的行头都舍不得置办，手工还如此拙劣的……哈哈哈，真是头一遭。”
“你们这是穷疯了？还是觉得这金平府的百姓都好糊弄，随便弄点金粉刷一刷就能蒙混过关？”
这番话如同连环巴掌，噼里啪啦扇在辟寒、辟暑、辟尘三兄弟脸上。
尤其是辟暑和辟寒两位大王，脸上那层金光都掩盖不住涨红的羞恼之色。
这背后的木头功德，正是当年老三避尘大王出的“高招”，说什么“要装就装得像一点，佛祖背后不都有个轮盘吗？咱们也弄一个。
结果就把洞府里一张吃饭的旧方桌给拆了，改成三个圆桌面，刷上金漆，用绳子绑了。
这些年果然唬住了无数人，从未被看穿，兄弟三人还常以此自得，如今被当众拆穿，而且形容得如此不堪，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你这猪头！安敢辱佛？！”
避尘大王本就脾气暴躁，此刻被猪八戒笑得心头火起，又被揭了最大的老底，再也按捺不住，什么试探虚实、见机行事，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听他暴喝一声：“找死！”
周身伪装的佛光猛地一敛，露出些许狰狞妖气，肥胖的手臂骤然膨胀，裹挟着一股腥风与磅礴妖力，居高临下，朝着还在哈哈大笑的猪八戒狠狠一掌拍下。
这一掌含怒而发，势大力沉，掌心隐有风雷之声，显然是想将这口无遮拦的肥猪立毙掌下。
“师兄救我！”
猪八戒看似惫懒，反应却不慢，一见那巨掌携着恶风拍来，吓得一声怪叫，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滴溜一转，就缩到了孙悟空身后，还不忘探出半个脑袋，继续挑衅：
“说不过就恼羞成怒？果然是假货！真佛哪有这么小气吧啦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妖力凝聚的巨掌已拍到近前。
孙悟空却是不慌不忙，依旧笑嘻嘻地，只将右手随意向上一抬，五指张开，轻轻巧巧地便托住了那势如千钧的一掌。
“砰！”
一声闷响，气浪以两人手掌交接处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吹得附近灯烛又是一阵乱晃。
然而，孙悟空脚下如同生根，身形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没怎么飘起。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对着面目狰狞的避尘大王眨了眨眼：“佛爷，息怒，息怒。俺这师弟口无遮拦，但童言无忌嘛，您堂堂佛祖，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手上传来的那股磅礴、凝实、深不可测的力量，却让避尘大王心中骇然！自己这含怒一击，虽未用全力，但也足以开碑裂石，这毛脸和尚竟如此轻易接下，且反震之力让他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麻。
辟寒大王和辟暑大王见老三出手受阻，对方如此轻松接下，也是心头一紧。
见他如此厉害，避寒和避暑二位齐齐开口：“猴子，你做出头鸟是不是？”
“不敢不敢。”
孙悟空笑得露出大白牙，“几位乃是佛祖，老孙可得罪不起。”
“既然知道，还不撤手？”
一直紧盯着孙悟空，越看越觉得眼熟，越听越觉得心惊的辟暑大王，此刻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毛脸雷公嘴……浑身金黄毛发……自称“老孙”……轻松接下辟尘含怒一击……
年前那场震动西牛贺洲，甚至传到了他们这偏僻之地的惊天大战——狮驼岭覆灭。
那投影他也见了，那齐天大圣神通广大，手段狠辣，将盘踞狮驼岭数百年的青狮、白象、大鹏三魔王及其数万妖兵剿灭一空。
记忆中的孙悟空相貌神通和眼前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区别只是没穿戴那套披挂罢了……
辟暑大王脸色“唰”地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他再不敢迟疑，猛地伸手，用力扯了扯旁边还在对孙悟空怒目而视的辟寒大王和辟尘大王的袖子。
“大哥，怎么了你这是？”
他这一开口，这下连跪拜的那几个和尚也不相信他们是佛陀了。
谁家佛陀开口闭口大哥兄弟什么的？
那tm不是绿林好汉的口头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