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还残留着幻境里那方铜镜的凉意。
他低头看向掌心,青铜令牌泛着幽光,表面纹路像活了般缓缓流转,竟与方才镜中老者眉间的剑疤如出一辙。
苏绾。他声音发哑,喉结动了动。
茶馆里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方才用点化之力探入令牌时,那缕若有若无的灵识波动,分明带着师父常染的沉水香。
苏绾的手还扣在他腕间,指腹的薄茧蹭过他脉搏。
她盯着他眼底跳动的青焰,那是方才幻境留下的痕迹,你刚才......
令牌里有灵识。顾昭打断她,反手将令牌按在她手心里,和师父有关。
三年前他失踪那晚,给我留的那盏长明灯,灯油里浸的就是这种灵识波动。
苏绾的指尖猛地一颤。
令牌的凉意透过掌心窜上脊椎,她忽然想起族中古籍里的记载:灵引者令牌,以守灵人始祖的骨血淬炼,能引动历代守灵人的残魂共鸣。
可顾昭说的......陈景年?
那个十年前就被业内传为修复圣手的隐世匠人?
回玉衡轩。顾昭已经站起来,茶盏里的茉莉香还未散尽,他抓起桌上的地图残片,我需要查师父的《灵物志异》残卷,还有那面铜镜的修复记录。
苏绾跟着起身,丝绒手包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她望着顾昭绷紧的后颈,突然伸手拽住他衣角:顾昭,灵引者令牌现世,意味着......
我知道。他侧过脸,眼底的青焰暗了暗,却更亮了,但如果这是找到师父的线索......他没说完,只是攥紧了地图残片,红圈里的锁魂渊三个字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回藏渊市的路上,顾昭把额头抵在车窗上。
暮色漫进车厢,他盯着铜镜残片在布袋里投下的阴影,幻境里那个护着魂匣的女子又浮现在眼前——她发间的青玉簪,与师父修复室里那枚断簪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守灵九印。他突然出声,把正在开车的苏绾吓了一跳。
什么?
铜镜里的记忆。顾昭摸出手机,翻出师父遗留的修复笔记照片,女子颈间挂着九枚玉印,我之前以为是装饰......但《灵物志异》里提过,守灵人以九印镇凶,每一印对应一处灵脉。他喉结滚动,师父失踪前,总在念叨灵脉紊乱,说古物里的邪念在啃噬灵界屏障......
苏绾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
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抱着半块染血的青铜印冲进家门,身后跟着满地碎成齑粉的青花瓷——那些瓷器里封印的邪念,全顺着父亲的伤口钻了进去。
到了。她猛地刹车,玉衡轩的朱漆门在暮色中泛着暖光。
顾昭的修复室还亮着灯,窗台上那盆养了三年的绿萝,叶子蔫蔫地搭在盆沿。
顾昭推开木门,檀木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直奔靠墙的樟木柜,取出用黄绢包着的《灵物志异》残卷。
泛黄的纸页上,师父的小楷密密麻麻,却在某一页被撕得参差不齐——背面有半行墨迹,是师父惯用的狼毫笔写的:镜魂归引,九印启封。
果然。顾昭的手指抚过残缺处,铜镜里的女子,可能就是这。他转身走向修复台,将铜镜残片轻轻放下,我要唤醒它的灵识。
苏绾靠在门边,看着他点燃松明子。
火光映得他侧脸柔和,可握修复刀的手却稳得像块岩石。
点化之力从他指尖溢出时,铜镜突然发出清鸣,表面浮起一层水雾,渐渐凝成一个女子的轮廓。
你......是灵引者?声音像春夜的雨,带着千年的潮湿。
顾昭的修复刀当啷落地。
女子身着月白襦裙,发间青玉簪闪着幽光——和幻境里的一模一样。
镜灵·青璃。她抬手,指尖掠过顾昭眉心,第一代灵引者之女,自愿封印于此守护魂匣秘辛。
苏绾猛地站直,手按在腰间的玉牌上——那是苏家守灵人的信物。
她能感觉到玉牌在发烫,像在回应青璃的存在。
魂匣不是封印。青璃的身影开始虚化,是灵界与人界的桥梁。
九印齐聚能开灵界之门,也能......她的声音突然破碎,你师父试图修复灵界裂缝,被卷入了......
师父他......顾昭抓住修复台边缘,指节发白。
去镜灵记忆里的湖泊。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展开地图残片,指尖点在一处水纹标记上,这里,沉水古墓,传说藏着第二枚魂匣碎片。
顾昭抬头看她。
窗外的暮色已经漫进修复室,苏绾的脸隐在阴影里,可眼睛亮得惊人:真正的守灵之战,从这里开始。
顾昭深吸一口气,将铜镜残片小心收进锦盒。
他转身要去拿背包,突然听见敲门声。
咚咚——
声音很轻,却像敲在人心尖上。
苏绾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玉牌,顾昭的点化之力在指尖跃动。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走向门口。
灵引者,你已被标记。
低沉的声音从门缝里渗进来,带着腐木和血锈的气味。
顾昭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声音,和幻境里那个从石棺中苏醒的男人,像极了。
苏绾的玉牌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
她盯着顾昭,后者正盯着桌上的地图残片,湖泊的标记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该启程了。顾昭说。
他抓起背包,将锦盒护在怀里。
苏绾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门。
门外的风卷着梧桐叶灌进来,吹得地图残片哗哗作响。
叶尖正好指着湖泊的位置,像一根冰凉的手指,指向未知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