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京的城门在晨光中完全洞开,没有预想中的夹道欢呼,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寂静。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混杂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但那股笼罩城池三年的压抑邪气,已随着玄冥的败亡而消散。
云薇在萧彻的搀扶下,勉强站立。过度透支的精神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方才那汇聚了万民信念的惊天一击,几乎抽空了她的全部力量。怀中的符石黯淡无光,连那块一直躁动不安的影石也陷入了沉寂。
【系统深度修复中...能源枯竭...连接不稳定...】
【弹幕:(断断续续)薇宝...还好吗?】
【弹幕:信号...好差...但好像...赢了?】
【弹幕:坚持住...我们在...】
微弱的弹幕提示着系统尚未完全离线,但也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连接。云薇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目光扫过战场。
北凛士兵们茫然地站在原地,或丢弃武器,或跪地不语,主帅败亡,信念崩塌,他们失去了所有战斗的理由。而光复军的将士们,虽然疲惫,眼中却燃烧着灼热的光芒,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命令。
秦苍浑身浴血,提刀走来,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殿下,城内残余抵抗正在肃清,伪帝云铮及其党羽已被控制,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薇身上。这一刻,她的一句话,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也将奠定新朝的基石。
萧彻感觉到臂弯中的重量又沉了几分,他低声道:“殿下,你需休息。后续事宜,可交予我等...”
云薇轻轻摇头,推开了他的搀扶,尽管脚步虚浮,却执意自己站稳。她望向那座熟悉的、却又陌生的皇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四方:
“传令:一,北凛降卒,缴械后集中看管,不得虐待,伤者与我军伤员一体救治。二,光复军各部,即刻起协助扑灭城中火势,维持秩序,不得扰民,违令者斩。三,打开官仓,赈济城中饥民。四...”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将伪帝云铮及附逆主要官员,押解至皇宫承天门外,听候发落。另,全力搜捕国师玄冥残党,尤其是...婉妃。”
“婉妃”二字出口,带着冰冷的寒意。这个造成胤朝内部崩溃的关键叛徒,绝不能放过。
命令一条条下达,条理清晰,恩威并施。不仅安抚了降卒与百姓,也迅速稳定了光复军因胜利而可能产生的骄躁情绪。
“臣等领命!”众将心悦诚服,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弹幕:(信号稍稳)格局打开了!】
【弹幕:第一时间安民,这才是明君之姿】
【弹幕:还记得婉妃那个坏女人!不能放过她!】
在萧彻和秦苍的护卫下,云薇踏入了宸京。街道两旁,百姓们纷纷推开窗户,或站在街边,沉默地注视着这支入城的军队。他们的眼神复杂,有期盼,有恐惧,有麻木,也有隐藏不住的、细微的希望火光。
云薇没有乘坐车辇,而是徒步行走在熟悉的青石板上。三年颠沛流离,故土重归,物是人非。许多建筑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一些街巷口能看到来不及清理的斑驳血迹。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手里攥着一个干瘪的馍馍,想要递给云薇,却被士兵拦住。
云薇示意士兵放行,她蹲下身,尽管这个动作让她一阵眩晕。她接过那个沾着污渍的馍馍,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人呢?”
男孩怯生生地说:“狗娃...爹娘...去年饿死了...”他指着云薇腰间的玉佩(那是系统本体的伪装形态),“娘说...戴玉的...是贵人...是好人...”
云薇心中一酸,将馍馍小心收好,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男孩单薄的身上,对随行的官员道:“登记所有孤儿,集中安置,务必让他们活下来,有饭吃,有衣穿。”
这一幕,被许多百姓看在眼里。人群中,开始响起低低的啜泣声,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光亮后的释放。
越靠近皇城,肃杀之气越重。承天门外,以伪帝云铮为首的一干叛臣逆党被缚跪于地。云铮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早已没了半分“帝王”威仪。
当云薇的目光扫过他时,他竟吓得失禁,磕头如捣蒜:“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都是国师...不,都是玄冥逼我的!我是云氏子孙,我不敢了啊!”
云薇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深深的疲惫与厌恶。这种软骨头的傀儡,甚至不配让她动怒。
“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待局势稳定后,由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她淡淡下令,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处理完这些,她终于将目光投向那扇巍峨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门。胤朝皇宫,她长大的地方,也是父皇自焚殉国之地。
“殿下,”萧彻上前一步,低声道,“宫内或许还有玄冥布下的陷阱,不如让我等先...”
“不必。”云薇打断他,眼神坚定,“这是我必须独自面对的路。”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踏入了宫门。
宫内出奇的安静,往日的繁华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空旷和死寂。雕梁画栋蒙尘,玉阶石缝生苔。她沿着记忆中的路径,走向那座已化为废墟的乾元殿——父皇最后的归宿。
越是靠近,她怀中的符石越是传来细微的悲鸣,那是残留的龙气在与故主共鸣。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三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在断壁残垣前,她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但仍能看到大火焚烧后的漆黑痕迹。她缓缓跪了下来,泪水无声滑落。
“父皇...母后...皇兄...我回来了...”她低声呢喃,肩膀微微颤抖,“薇儿...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胤朝...没有亡...”
积压了三年的悲痛、屈辱、愤怒与艰辛,在这一刻,面对至亲殒命之地,终于得以宣泄。但她没有放任自己沉溺于悲伤太久,很快便擦干了眼泪,重新站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啜泣声从偏殿的角落传来。云薇警觉地转头:“谁在那里?”
一个穿着破旧宫装、头发花白的老宦官,颤巍巍地从阴影处爬了出来,涕泪交加地叩头:“老奴...老奴福忠,叩见公主殿下!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福忠!父皇身边最忠心的老宦官!云薇记得他,国破那日,正是他拼死将年幼的她藏匿起来,她才侥幸躲过一劫。
“福公公,快请起。”云薇连忙上前扶起他,“你还活着...太好了。”这或许是皇宫里,她遇到的第一个故人。
“老奴苟活至今,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啊!”福忠老泪纵横,“殿下,老奴...老奴知道婉妃那毒妇的下落!”
云薇眼神一凝:“她在哪里?”
“就在...就在冷宫下的密室里!”福忠压低声音,“玄冥败退时,她想趁乱从密道逃走,被老奴设法困住了!那密道入口,只有老奴和陛下才知道!”
这真是意外之喜!云薇立刻道:“带我去!”
在福忠的指引下,云薇来到荒废的冷宫,在一处假山后找到了极其隐蔽的密道入口。入口处有挣扎和法术破坏的痕迹,但似乎被某种禁制暂时封住了。
云薇感受了一下禁制的能量残留,很微弱,显然是福忠不知用什么方法勉强施为。她轻轻一拂,禁制便告破碎。
密道阴暗潮湿,向下延伸。没走多远,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撞击声。
“放我出去!你们这些狗奴才!我是太后!我是女皇!”
是婉妃的声音。只是如今这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疯狂与绝望。
当云薇的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时,里面那个钗横鬓乱、状若疯妇的女人猛地抬起头,正是婉妃。她看到云薇,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恶毒的狂笑:
“是你!你这个贱种!你居然没死?!哈哈哈哈哈...你回来了又怎样?这皇宫,这江山,早就烂透了!你父皇那个蠢货,你母后那个贱人,都死了!死了!”
云薇平静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曾经的雍容华贵,如今的癫狂丑陋,权力和欲望,将她腐蚀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云薇只问了三个字。
婉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云薇,眼中是刻骨的嫉妒与怨恨:“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就因为我出身不如你母后高贵?就因为我的孩子不如你得宠?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拥有一切?我就是要毁了这一切!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玄冥答应过我,他会让我成为女皇!女皇!”
看着她彻底扭曲的嘴脸,云薇心中最后一丝因旧情而产生的波澜也平息了。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
“押下去,与云铮一同收监。”云薇转身,不再多看她一眼。
婉妃的咒骂声在身后渐渐远去。走出密道,重见天光时,云薇深深吸了一口气。清理了内部的毒瘤,接下来的路,才能真正开始。
萧彻一直在冷宫外等候,见她出来,迎上前,将一件厚厚的披风披在她肩上:“城内秩序已大致稳定,降卒安置妥当,粥棚也已设立。只是...百废待兴。”
云薇点了点头,望向虽然破败,却终于摆脱了阴霾的皇宫,轻声道:
“传令,三日后,承天门外,设坛祭天,告慰先烈。”
“同时,昭告天下:逆首伏诛,宸京光复。”
“大胤,回来了。”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宸京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与黑暗。破晓时分,一个崭新的开始,降临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
而云薇知道,重建家园的漫漫长路,此刻,才真正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