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赵元楷的出现,瞬间浇灭了人群沸腾的怒火。
百姓们本能地后退,噤若寒蝉,让出了一片空地。
“哗啦!”
京兆府的府兵们散开阵型,雪亮的刀锋出鞘,森然的寒气将李道兴与他身后十名披麻戴孝的汉子团团围住。
方才还鼎沸如油锅的街巷,此刻死寂一片。
跌坐在地的裴矩,望见赵元楷的身影,浑浊的双眼中骤然爆发出求生的光亮。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指向李道兴,声音嘶哑而尖利。
“赵尹!救我!”
“此獠疯了!他妖言惑众,伪造罪证,构陷朝廷重臣!此乃谋逆!”
赵元楷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不在乎李道兴与裴矩的恩怨真假。
他只知道,在他管辖的长安城,天子脚下,一个亲王,抬着一口棺材,堵了吏部侍郎的府门,煽动了数千百姓。
这是在践踏大唐法度!
更是将他京兆尹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中山王,本官最后说一遍。”
赵元楷向前逼近一步,官威凛然。
“立刻束手就擒,随本官回京兆府衙门,听候圣上发落!”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否则,休怪本官不念宗室情面,将你——”
“当场格杀!”
围观的百姓们,一颗心全都提到了喉咙口。
一个是代表朝廷法统,手握京畿治安大权的京兆尹。
一个是行事疯魔,却手握滔天罪证的中山王。
这是要血溅当场!
然而,面对明晃晃的刀剑与赵元楷的最后通牒,李道兴脸上竟无半点惊惶。
他甚至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瞥了赵元楷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傻子。
然后,他动了。
李道兴慢条斯理地,将那本黑铁册子重新递给身后的王猛。
随即,在所有人费解的注视下,他抬起手,伸向腰间那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物。
他解开了那块脏污的破布,一圈,又一圈。
当破布彻底散落在地。
一柄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鞘暗沉,毫无光泽,却深邃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
古朴,厚重,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李道兴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锵——!”
一声清越龙吟骤然炸响,盖过了世间所有声音!
一道纯金色的华光自剑鞘中冲霄而起,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永安坊上空的阴沉与肃杀!
长剑出鞘。
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
剑身另一面,刻山川草木。
一股堂皇、浩大,君临天下的气息,如水银泻地,瞬间充斥了整个街巷!
在这股气息下,京兆府兵们手中的百炼横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刀身剧颤,仿佛下一刻便会寸寸碎裂!
所有围观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灵魂深处涌起最原始的敬畏与臣服。
“扑通!扑通!”
人群如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参见陛下!”
不知是谁,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彻云霄!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兆尹赵元楷,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死死盯着那柄剑,嘴唇剧烈哆嗦,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纯钧!
天子剑!
那是太宗皇帝从不离身,象征人皇至高权柄的天子之剑!
见此剑,如见天子亲临!
李道兴手持天子剑,声音平淡,却仿佛从九天之上降下的神谕。
“赵元楷。”
“你现在,还要拿本王吗?”
“噗通!”
赵元楷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额头死死贴住地面,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臣……臣……罪该万死!”
他身后的府兵们更是早已丢盔弃甲,五体投地,连头都不敢抬。
李道兴没再看他。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向那滩烂泥般的裴矩。
“裴侍郎。”
“本王奉陛下密令,成立靖夜司,督查天下,专斩国贼!”
他手中的天子剑,遥遥指向裴矩的眉心。
那剑尖的锋芒,让裴矩感到自己的神魂都在被凌迟。
“你贪赃枉法,通敌叛国,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今日,本王便代天行罚,以正国法!”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以为,中山王会一剑刺下。
然而,李道兴却手腕一转。
“噌”的一声,长剑归鞘。
他甚至没再多看裴矩一眼,转身,从王猛手中拿过那本黑铁册子,随手丢在赵元楷面前。
“赵尹。”
赵元楷浑身一颤,猛然抬头。
“人,本王不杀。”
李道兴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脏了陛下的剑。”
“交给你了。”
“按这上面的罪名,抄家,问斩,株连九族。”
“这上面牵扯到的每一个人,三天之内,我都要在京兆府大牢里,看到他们的名字。”
“一个,都不能少。”
说完,他俯下身,凑到赵元楷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让赵元楷通体冰寒。
“办不好,这口棺材,我就给你留着。”
赵元楷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李道兴直起身,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长安城的第一刀,已然出鞘。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自天外飞来,悬停在他身前,化作一道传音符。
符箓之上,只有一个字,却带着孙悟空特有的急躁与战意。
“来!”
李道兴眉梢一挑。
西凉州那位“忠孝两全”的圣僧师父,终于要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