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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玄幻魔法 > 我在聊斋当合同工 > 第324章 星辉不语照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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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洲港的“寻踪谜”之旅,如同一场打捞沉船的记忆探险,在怅惘与释然中落幕。海船载着林曦与阿娜尔继续向南,穿越马六甲海峡,进入一片更为浩瀚的洋面。海水由浑浊的黄绿变为深邃的靛蓝,天际线开阔无垠。数周后,一座巨大的、充满殖民痕迹与现代喧嚣的岛屿城市出现在视野中——“狮城”。高耸的摩天楼、繁忙的集装箱码头、穿梭不息的车流,与残留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香料市场、以及各种肤色的人流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图景。空气里是海风、燃油、香料和快餐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

城市是思想碰撞的漩涡。狮城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东西方文化在此激烈交汇,传统与现代撕扯,人们在物质丰裕中体验着精神的无根与焦虑。林曦与阿娜尔在市中心一间由老宅改造的、带天井的静谧旅馆住下,窗外是车水马龙,院内却有棵百年榕树,洒下绿荫。

安顿下来后,阿娜尔对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感到新奇,每日兴致勃勃地探索市集、公园和博物馆。林曦则更多时间待在旅馆天井的榕树下,或漫步在拥有众多书店和咖啡馆的“学院路”附近。他的魂力能敏锐地感知到这座城市浮华表面下涌动的、各种强烈的思想波动:对成功的渴望、对身份的困惑、对传统的反叛、对意义的虚无感……这是一个灵魂在高速运转中倍感迷失的地方。

这日午后,林曦在学院路一家有着高大书架和浓郁咖啡香的老书店翻阅典籍。书店一角,几位学者模样的人正在激烈争论,话题涉及历史哲学、存在主义、后殖民理论,言辞犀利,引经据典,却透着一股焦躁与无力感。其中一位约莫四十岁、头发凌乱、戴着厚眼镜、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年男子,情绪尤为激动,他用力挥舞着手中的一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声音沙哑地驳斥着同伴关于“技术理性终结历史”的观点:

“……你们都在自欺欺人!用各种精巧的理论构建沙上城堡!世界的本质是荒谬!是偶然!是永无止境的欲望与痛苦的循环!理性?科学?它们只是工具,无法回答最基本的问题: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上帝已死,理性破产,我们就像被抛入虚无宇宙的孤儿!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文明,最终都指向热寂,指向彻底的、毫无意义的消亡!”

他的话语引来同伴的反对和嘲笑,也有人沉默不语。男子越发激动,面色潮红,几乎是在咆哮:“看看这座城市!这疯狂的繁荣!每个人都在追逐什么?财富?地位?享乐?然后呢?疾病、衰老、死亡!一场空!我们都是等待被执行的死囚,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书店里其他顾客投来异样或厌烦的目光。男子颓然坐倒,双手插进头发,喃喃自语:“意义……意义在哪里……”

林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位狂躁的学者身上,散发着一种纯粹的、因过度思考而濒临崩溃的智力痛苦,一种对终极答案的绝望渴求。这种精神困局,与他所见的妖魔邪祟不同,却同样真实而剧烈。

几天后,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林曦又遇到了这位男子。他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摊着笔记本和一堆书,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车流。鬼使神差地,林曦端着自己的咖啡,走到他对面坐下。

男子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警惕地打量着林曦,语气生硬:“有事?”

“无意打扰,”林曦平静地说,“只是那日在书店,听到先生高论,关于‘意义’的追问,颇受触动。”

男子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高论?不过是疯人呓语罢了。你是哲学家?”

“游学者而已。”林曦道,“姓林,单名一个曦字。”

“李明道,狮城大学历史系副教授。”男子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戒备和疲惫,“林先生对‘意义’也有兴趣?这年头,除了我们这些钻牛角尖的书呆子,谁还关心这个?”

“意义之问,亘古有之。只是表现形式不同。”林曦抿了口咖啡,“李教授认为意义缺失,源于理性与信仰的双重破产?”

李明道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他的观点,从古希腊悲剧到尼采上帝之死,从世界大战的创伤到现代科技带来的异化,从宇宙的浩瀚到个体的渺小……他的思维跳跃极快,知识渊博,却像一团乱麻,充满了愤怒、绝望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认为所有寻求意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防御机制,人类本质上是一种“意识到自身必死性的、会制造麻烦的动物”。

林曦大多时间静静倾听,偶尔插问一句,总能引向更深处。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以一种超然的、近乎现象学的方式,引导李明道审视其论点背后的预设。阿娜尔来找林曦,看到他在与一个“怪人”深入交谈,便安静地在旁边一桌坐下,要了杯茶,好奇地听着。她虽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概念,却能感受到李明道话语中那股灼人的痛苦。

“所以,李教授,” 林曦在李明道一段激烈的陈述后,缓缓道,“你否定了所有外在的意义来源——上帝、历史理性、进步叙事、甚至‘天道’——认为它们都是虚构。那么,这种‘否定’本身,这种对‘无意义’的坚持,这种痛苦的清醒,是否成了你此刻存在的唯一‘意义’?一种以虚无为基石的意义?”

李明道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林曦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他赖以生存的悖论。他一直在用“无意义”来定义自己,对抗世俗的虚妄,但这“无意义”的立场,本身是否就成了他精神世界的支柱?

“我……” 他颓然靠向椅背,冷汗涔涔,“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要退回蒙昧?或者像他们一样,”他指了指窗外喧嚣的街道,“沉溺于肤浅的快乐?”

“意义并非一个等待发现的、预先存在的答案。”林曦目光深邃,仿佛看透了他的灵魂,“它更像是一个动词,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你说宇宙趋向热寂,生命终将消亡,不错。但在这段有限的旅程中,感受过爱,产生过思考,创造过美,经历过痛苦与欢乐,这些体验本身,是否具有某种‘内在的’价值?即使它们终将逝去。”

“体验?价值?” 李明道苦笑,“转瞬即逝的感觉,如何对抗永恒的虚无?”

“为何要‘对抗’?” 林曦反问,“虚无是背景,如同画布的底色。生命与意义,是画布上的色彩与线条。底色存在,方显色彩之鲜活。承认虚无,恰恰是为了更真实、更充分地拥抱这有限的、充满偶然性的存在。你所鄙视的世俗追求,其中也蕴含着对生命力的肯定。你的痛苦本身,也正是你鲜活存在的证明。”

李明道陷入长久的沉默。咖啡馆里灯光昏黄,窗外夜色渐浓。阿娜尔看着林曦的侧脸,觉得此刻的他,仿佛一位引导迷途灵魂的智者,散发着宁静而强大的力量。

“也许……也许你说得对。” 良久,李明道沙哑地开口,眼神中的狂躁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平静,“我太执着于寻找一个终极答案,一个可以依靠的绝对基石,以至于忽略了……过程本身。我把思考当成了逃避生活的盾牌。”

“思考是烛火,可以照亮黑暗,但若只盯着烛火,便会错过整个星空。”林曦微笑道,“意义或许不在遥远的彼岸,而就在你与学生的每一次交流,在你对历史真相的每一次探寻,甚至在你此刻与我这场看似无用的辩论之中。‘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万物皆有道,关键在于能否‘观’之。”

离开咖啡馆时,李明道的神情依然沉重,但似乎有了一丝微光。他向林曦郑重道谢,索要了联系方式(林曦留了旅馆地址)。此后数日,他又来找过林曦几次,交谈不再那么激烈,更像是一种迷茫中的求索。林曦并未给他任何现成答案,只是继续以苏格拉底式的诘问和东方式的譬喻,引导他自我审视。

阿娜尔有时也参与他们的散步交谈,她会讲起西域大漠的壮阔、昆仑雪山的纯净、以及一路走来看到的平凡人的坚韧与善良。这些具体而微的生命故事,让李明道抽象的思想世界,似乎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临别前夜,李明道来旅馆送行。他看起来依旧憔悴,但眼神清亮了许多。“林先生,阿娜尔女士,谢谢你们。我可能还是找不到那个‘终极意义’,但我想……我可以尝试换一种方式活着,去感受,去投入,哪怕只是西西弗斯推石上山,那过程中的汗水与专注,或许……就是意义所在。”

“祝福你,李教授。”林曦与他握手告别。

狮城的霓虹依旧闪烁。回旅馆的路上,阿娜尔问林曦:“你觉得他能找到内心的平静吗?”

“寻找本身,就是平静的开始。”林曦望着城市的灯火,“每个人的道,终须自己走通。我们能做的,只是在交叉路口,递上一盏灯。”

没有解决所有问题,知识分子的精神挣扎仍在继续,但在对话与自省中,出现了转向真实生活的可能性,在喧嚣与虚无中,守护一丝人性的微光。

狮城之旅,没有妖魔鬼怪,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件,只有一场关于存在的深夜对话。但对林曦而言,这次经历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了人类精神世界的复杂与尊严,也让他守护星晷古道的信念,增添了新的维度——不仅是维系物理宇宙的平衡,也是守护这纷繁万象中,每一个寻求意义的、鲜活的心灵。

远洋的汽笛再次鸣响,下一段航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