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一叙,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邀请友人品茗,然而落在林凡九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催命符,让他们本就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几乎断裂。
叙一叙?如何叙?叙什么?
是宣判他们的死刑,还是另有他们无法想象的折磨?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林凡死死咬着牙,牙龈处传来的血腥味和刺痛感,勉强支撑着他没有瘫软下去。他知道,此刻任何的狡辩、求饶,在那位能洞悉过去、执掌他们生死的仙帝面前,都毫无意义。
他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哪怕只能为同伴争取到一丝渺茫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间的腥甜与颤抖,上前一步,对着石桌旁的沈无争和姬明月,深深一躬到地,声音沙哑而艰涩地开口:
“晚辈林凡,携友伴赵武、钱枫……参见无争仙帝、明月丹帝!”
他报出所有人的名字,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将自己与同伴的尊严彻底碾碎,匍匐在地。
“此前……此前是我等无知狂妄,蝼蚁望天,不识仙帝天威,竟敢心生质疑,贸然前来打扰,实属罪该万死!” 林凡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有罪责,皆由我林凡一人承担!是我蛊惑同伴,是我心生妄念!求仙帝……求仙帝念在他们年少无知,只是受我牵连,饶他们一命!林凡……愿任凭仙帝处置,魂飞魄散,亦无怨言!”
他这番话,几乎是抛弃了所有的骄傲,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试图为同伴开脱。这是他在绝境中,能想到的唯一的、或许能打动对方的方式——承担责任。
赵武、钱枫等人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林凡,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动,有羞愧,更有绝望。他们想开口,想说“愿与林兄同生共死”,但在沈无争那淡漠的目光注视下,竟连开口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肉中。
姬明月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沈无争,传音道:“哟呵,老沈,看到没?这小子有点意思啊,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保他那帮小弟?这气运之子的担当,倒是还行嘛。”
沈无争神色未变,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瞥了深深躬身的林凡一眼,平静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罪责?处置?”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趣的词语。
“尔等之生死,于本帝而言,与这院中花草何异?枯荣由心,何谈罪责。”
一句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彻底斩断了林凡试图以承担责任来换取同伴生机的幻想。在对方眼中,他们的生命,根本无足轻重,连罪责都算不上,只是随心意决定存亡的物件。
林凡身体猛地一颤,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脸色惨白如金纸,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姬明月笑嘻嘻地开口了,她托着香腮,目光在林凡九人身上扫来扫去,如同在打量几件新奇的玩具:
“不过嘛……老沈,就这么直接碾死了,也确实有点浪费。你看这小子,” 她指了指林凡,“二十二岁的元婴,剑心通明,还有条小泥鳅残魂护体,气运也还算厚实,算是这批韭菜里长得比较水灵的一根了。还有这几个小家伙,虽然笨了点,傻了点,但好歹也是他们那片地方所谓的天之骄子,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着点气运。”
她歪着头,看向沈无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咱们那宣言刚发出去,正是需要立威,也需要示范的时候。杀了他们,固然能吓住不少人,但也可能让剩下的兔子更加警惕,缩在洞里不出来了。不如……换个玩法?”
沈无争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并未立刻回应,仿佛在思考。
姬明月继续她的诱导,语速飞快:“你看啊,咱们可以把他们养起来。不是要气运吗?直接夺了多没意思,还容易引得天道注意。咱们可以给他们设点考验,弄点机缘,让他们继续成长,等他们气运被催发到最巅峰、最混乱的时候,再……嘿嘿,岂不是收获更大?”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妙不可言:“而且,把他们放回去,让他们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给下界那些还在观望的家伙看看,顺从我们,或者被我们培养,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和未来,这效果,是不是比单纯杀了他们更好?”
林凡等人听着姬明月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讨论着如何将他们如同牲畜般“养殖”、“收割”,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汗毛倒竖!这种将命运完全操于他人之手,连生死都无法自主,只能作为养料和样板的未来,比直接死亡更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沈无争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林凡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
“可。”
他终于吐出一个字,算是认可了姬明月的提议。
他随即看向林凡,淡漠道:“尔等性命,暂留。”
仅仅五个字,却让林凡九人如同听到了赦令般,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差点虚脱倒地。尽管知道这暂留背后是更深的图谋,但能活着,终究是有了喘息之机。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无争语气不变,“擅闯仙谷,惊扰之过,需以劳役相抵。”
他目光扫过九人,如同分配任务般平静地说道:“林凡,你之剑意与龙魂,尚有潜力可挖。即日起,于谷外值守,每日承受‘九幽罡风淬体三个时辰,以你之剑意,磨砺峰上斩孽剑石,何时剑石生辉,何时可免此役。”
砺剑峰?九幽罡风?斩孽剑石?光是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善地!每日三个时辰的罡风淬体,还要磨砺剑石,这绝对是极其痛苦的折磨!
“赵武、钱枫、孙战、周通、张麟、王瑶、李慕婉,” 沈无争一一念出他们的名字,“你七人,分派至‘百草园’、‘万兽苑’、‘五行矿脉’,负责照料灵植、驯养低阶灵兽、开采基础矿石。每日子时、午时,需至‘听道崖’静坐一个时辰,聆听道音,洗涤心神。”
这些劳役听起来似乎比林凡的轻松,但在这神秘的百花谷中,谁知道那些“灵植”、“灵兽”、“矿石”会不会有什么古怪?而那“听道崖”的道音,是机缘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至于你,” 沈无争最后看向队伍中另一位一直沉默寡言、擅长阵法的青年,“陈风,你于阵法一道略有天赋,便去‘阵衍阁’外围,负责维护基础阵纹,若有差错,后果自负。”
分配完毕,沈无争不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琐事。他转而看向姬明月:“后续培养事宜,你来安排。”
“放心吧老沈!” 姬明月拍着胸脯保证,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保证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帖帖,气运蓬勃!”
她站起身,走到面如死灰的林凡等人面前,叉着腰,笑嘻嘻地说道:“都听到了吧?仙帝陛下开恩,饶你们不死,还给了你们将功补过和聆听大道的机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哦!”
她这话说得林凡等人心中一片苦涩,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别哭丧着脸嘛!” 姬明月打了个响指,“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确保你们不会偷懒或者动什么歪心思,每人领一块身份玉牌。”
随着她话音落下,九道流光分别射向林凡等人,化作九枚温润的玉牌悬浮在他们面前。玉牌样式古朴,正面刻着“百花”二字,背面则是他们各自的名字。
“这玉牌既是你们在谷内的身份凭证,也是联络工具,更是……嘿嘿,” 姬明月笑得意味深长,“它会实时记录你们的身体状况、灵力波动。可别想着摘下来或者弄坏哦,后果很严重的~”
林凡等人看着眼前这如同枷锁般的玉牌,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消失。他们知道,从戴上这玉牌开始,他们的生死、自由,乃至一切,都将彻底被这两位仙帝掌控。
在姬明月和善的目光注视下,九人只能屈辱地、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身份玉牌。
冰凉的触感入手,仿佛一道无形的烙印,刻入了他们的灵魂。
看着几人戴上玉牌,姬明月满意地点点头,随手一挥:“好了,各自去报道吧!会有人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的。”
她话音刚落,便有几名气息沉凝、面无表情的傀儡道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院外,分别走向林凡等人,显然是负责“引导”和“监督”他们的。
林凡最后看了一眼石桌旁那对掌控他们命运的仙帝,又看了看身边同样面无人色的同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悔恨,以及一丝在绝境中被迫滋生的、对力量的极致渴望。
他默不作声,跟着那名走向他的傀儡道兵,转身朝着那座名为砺剑峰的受难之地走去。背影在百花谷的仙气氤氲中,显得格外萧索与决绝。
赵武、钱枫等人也各自在道兵的陪同下,怀着无比沉重和恐惧的心情,走向了未知的劳役之地。
小院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姬明月坐回石凳,给自己倒了杯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对沈无争笑道:“老沈,怎么样?我这计划不错吧?既立了威,又找到了几个不错的观察样本。”
沈无争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某些正在因方才水幕影像而剧烈动荡的世界,淡然道:“序幕已拉开,静观其变即可。”
他顿了顿,补充道:“重点关注林凡。此子心性坚韧,气运特殊,或可引出更多变数。”
“明白!” 姬明月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会是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