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纹路发烫,像有火线顺着泥土往鞋底钻。我猛地抽回力道,镇魂令在识海一震,掌心断刀嗡鸣一声,刃口迸出半寸青焰,将那股灼热逼退三寸。
绿萝还躺在外面,但我已经没时间回头。雾涌得更急了,前方古树盘根错节,枝干扭曲成拱门形状,像是被人刻意摆成祭坛的模样。地面的红纹在此汇聚,中央凹陷处堆着一层灰白骨粉,排列成环形符阵。
我知道那是活人献祭用的引魂台。
我没再犹豫,抬脚踏入林中腹地。湿泥踩下去发出闷响,仿佛整片森林都在吞咽我的脚步声。袖中三张净灵火符早已备好,指尖划过符纸边缘,留下一道血痕。
“别往前!”我低喝。
绿萝不知何时竟踉跄着跟了进来,脸色惨白,嘴唇还在渗血。她一手按着胸口护身符,另一手死死攥着驱邪粉的小布袋,眼神却倔得不像伤者。
“你撑不住。”我挡在她身前。
她没答话,只是把布袋塞进我手里,然后跌坐在一根横倒的枯木上,喘得厉害。
我咬牙,不再多言。此刻南宫景澄的气息已从高处压下,树冠间传来衣袂摩擦的声响。抬头望去,他立于一株老松顶端,白衣猎猎,双臂展开,口中念诵的音节不似人语,倒像是无数亡魂在喉咙里挤着说话。
血色冥币从他袖中不断飞出,如蝶群盘旋。每一片落下,都精准嵌入地上的红纹节点,激起一圈黑雾翻腾。那些雾不是散开,而是凝成丝线,缠向四周树木的根部——这整片森林,正在被某种力量唤醒。
他的眼眶全黑,嘴角裂开,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骨头要破皮而出。身形一寸寸拔高,肩背隆起,指节暴涨,指甲化作漆黑利爪。
鬼王狂化开始了。
我立刻抽出三张净灵火符,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引火阵图。血珠滴落,符纸自燃,火光冲天而起,在头顶结成三角光网,将周遭黑雾逼退数尺。
“现在!”我朝绿萝喊。
她强撑起身,将驱邪粉撒向那株老松的根部。粉末落地即燃,冒出淡金色烟气,缠住几缕正欲深入地脉的黑雾。树干猛地一颤,南宫景澄吟诵声顿了一瞬。
就是这时!
我挥手掷出第一张火符,直取他立足之枝。火符未至,他已察觉,头也不回,单手一挥,三枚血冥币迎空炸开,化作一面薄刃墙,将火符拦下。
轰然爆响中,树枝断裂,他借势跃起,身影一闪,竟瞬间出现在我身后。
寒意贴背袭来。
我来不及转身,左手猛拍地面,镇魂令全力催动,识海怨气被疯狂抽取,炼化为一股炽烈火流自掌心喷出。青焰扫过身后,逼得他收爪后撤。
可还是慢了半步。
右肩骤然一凉,随即剧痛炸开。血冥化刃刺穿了我的肩胛,深可见骨。我闷哼一声,反手挥刀斩断那道冥币锁链,踉跄前扑两步才稳住身形。
“许千念!”绿萝嘶喊。
第二击紧随而至。
她扑过来挡在我前面,双臂交叉格挡。南宫景澄冷笑,爪风横扫,她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上一棵粗树,脊背重重磕在树干上,一口鲜血喷出。
我瞳孔收缩。
但她没倒。她靠着树干滑坐下去,一只手仍死死抓着护身符,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竟又摸出一小撮驱邪粉,颤抖着扬向空中。
粉末飘散,短暂遮蔽了南宫景澄的视线。
我抓住这一瞬,右手断刀横握,左手接连甩出五张净灵火符。符纸在空中交错飞行,火线交织成网,将他围困其中。
他怒吼一声,双臂猛震,血冥币如暴雨般激射而出,试图撕开火网。可净灵火专克邪祟,每一枚冥币触火即燃,化作灰烬飘落。
火阵合拢。
青焰缠绕他的四肢,焦臭味弥漫开来。他左臂最先承受不住,皮肉层层剥落,露出森森白骨,紧接着整条手臂在火焰中崩解,碎成焦炭坠地。
他终于发出一声真正意义上的痛嚎。
可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暴怒。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五官融化又重组,额心裂开一道竖痕,透出猩红光芒。气息非但未减,反而节节攀升。
这不是结束。
是狂化的第二阶段。
我喘着气,靠在一棵树后,肩头伤口不断渗血,温热顺着胳膊往下淌。断刀插在地上,支撑着我摇晃的身体。五张火符已尽,袖中再无存货。
绿萝伏在地上,呼吸微弱,但手指还在动,一下一下抠着泥土,像是想爬过来。
南宫景澄站在火阵中央,残躯在青焰中缓缓站直。失去的左臂并未再生,可右臂却膨胀数倍,筋络暴露如虬龙盘绕。他低头看着自己燃烧的躯体,忽然笑了。
笑声低沉,却震得整片林子簌簌作响。
他抬起完好的右手,掌心向上,一枚全新的血冥币缓缓浮现。不同于之前的暗红,这枚钱币通体漆黑,边缘刻着细密咒文,中央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
我的脸。
他捏住那枚冥币,轻轻一碾。
咔。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我识海中的镇魂令猛然剧震,像是被人用铁锤砸中。一股尖锐的撕裂感从眉心炸开,直贯脑髓。眼前瞬间发黑,膝盖一软,几乎跪倒。
那不是幻觉。
他在用替身契反向牵引我的魂魄。
我咬破舌尖,强行清醒,伸手去摸怀里的护身符。绿萝给的那枚还在,边角已经焦黑,但仍有微弱暖意。
可这点温度,挡不住他正在构建的魂链。
南宫景澄踏出火阵,青焰在他身上烧得噼啪作响,可他毫不在意。每走一步,地面红纹就亮一分,周围的树木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根系流入中央符阵。
他知道我不敢退。
绿萝在这里。
我也知道他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拔起断刀,刀柄沾血太滑,差点脱手。左手迅速撕下衣角,缠了几圈,重新握紧。
他离我还有七步。
六步。
我闭眼,默念镇魂观心法,镇魂令在识海缓缓旋转,开始自主吸收四周游散的怨气。一丝丝净灵火重新凝聚,在经脉中艰难流转。
三步。
我睁眼,抬刀指向他。
他停下,歪头看我,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
“你喜欢藏。”他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藏身份,藏本事,藏……我的心。”
我没回应。
“可你藏不住命。”他举起右手,那枚黑色冥币碎片悬浮于掌心,“它认得你。你的魂,早该归位。”
我冷笑:“我的魂,从来不在你手里。”
他眸中红光暴涨。
下一瞬,他动了。
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我举刀横档。
铛——!
巨力撞击,断刀险些脱手。我连退三步,脚跟绊到树根,单膝跪地。肩伤崩裂,血浸透半边衣裳。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右手再次抬起,更多黑色冥币碎片从虚空中浮现,环绕在他周身,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蜂。
绿萝在地上动了动,似乎想爬起来。
我盯着南宫景澄,握紧刀柄,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还藏着最后一张符。
不是火符。
是镇魂观秘传的“封脉钉”,以魂血绘制,一旦打入敌人体内,可暂时封锁其灵脉运转。代价是施术者需承受同等经脉撕裂之痛。
我没打算活捉他。
只想让他慢一瞬。
他俯身逼近,指尖朝我眉心点来。
就在他出手刹那,我猛地侧身翻滚,同时将封脉钉甩出。符纸化作银针,直射他膻中穴。
他察觉不对,偏头闪避,银针擦过脖颈,划出一道血痕,钉入身后古树。
他怒极,反手一爪拍向我面门。
我举刀硬接,刀身崩出更大缺口。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他盯着我,眼中杀意沸腾。
我喘着气,抹去溅到脸上的血,低声说:“你怕的不是我杀了你。”
“是没人记住你是怎么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