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天光乍破,一道足以震动整个京城的政令,便从刚刚挂牌不足一月的香衡司中发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张贴于京城九门与各大坊市的告示墙上。

《禁香令十三条》。

此令以“香税改革试点”为名,措辞却森然如铁。

其核心只有一条:即日起,严禁任何未经香衡司勘验、认证、并加盖“香衡官印”的香品私下流入京城贩售。

违者,无论贩夫商贾,一经查实,主犯问斩,其家三族之内,皆受连坐之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京城之内,大大小小数百家香料铺、脂粉店,乃至走街串串的货郎,全都炸开了锅。

这哪里是改革,这分明是断了所有人的灰色财路!

然而,在铁血律令的末尾,沈流苏却留下了一道微光般的口子:凡三日内,主动向香衡司上缴库存伪香、劣香者,可凭所缴数量,减免半罪。

若能供出上游货源,并经查实,可功过相抵,免于追究。

恐惧与侥幸交织,成了悬在所有香商头顶的利剑。

三天时间,如同一场漫长的煎熬。

第一天,无人敢动,都在观望。

第二天,几家小铺子熬不住压力,半夜偷偷将几包劣质香料扔到了香衡司门口。

到了第三天黄昏,大势已定。

香衡司门前,上缴的各式伪劣香品堆积如山,从粗制滥造的香饼,到掺了木屑的香粉,五花八门。

登记自首的香铺老板们排起了长龙,一个个面如死灰。

在这群人中,两名来自城西最大香料行的掌柜,在密室中单独约见了沈流苏的心腹女官。

他们颤抖着供出了一个惊天秘密:过去数年,他们曾数次通过秘密渠道,为慈宁宫代购一批所谓的“海外奇香”。

那香气味诡异,索价极高,且每次交易,对方都要求将香料磨成最细的粉末,混入一种名为“冥骨粉”的白色粉末之中。

“冥骨粉”,取自阴煞之地深埋的兽骨,无色无味,却能极大增强某些香料的附着性与迷幻作用,乃是禁中之禁。

消息传到沈流苏耳中时,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

“烧了。”她下令,“所有上缴伪香,当众焚毁。那两家,记一功,罚其停业半年,重金购入香衡司官香,以示惩戒。”

一把火,烧掉了京城香料市场的旧秩序。

而另一场无声的行动,正在京城的地底深处悄然进行。

冯承恩领着工部营造司最可靠的几十名匠人,以“疏通宫城主排水渠,防范夏日内涝”为由,获得了深入宫城地下的许可。

他穿着厚重的防水油衣,亲自下到那阴暗潮湿、散发着百年腐朽气息的暗渠之中。

图纸早已烂熟于心。

他精准地找到了通往慈宁宫清凉阁地窖的那三条隐秘岔路。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只做了一个手势。

匠人们立刻动手,用预先备好的铁板和特制防水泥浆,将三个岔路口封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随后,他指挥众人,将主渠道的水流巧妙改道,引向附近一口早已废弃的巨大井道。

水流灌入枯井,泥土被浸泡软化,仅仅一个时辰,井口周边的地面便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轻微沉降。

冯承恩立刻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上报内务府,声称发现“地质隐患”,恐有大面积塌方之危,申请将清凉阁后院及周边区域紧急封闭七日,以待勘察加固。

内务府不敢怠慢,立刻批准。

一道禁令,便将慈宁宫与外界的地下联系彻底斩断。

做完这一切,冯承恩又独自一人,在夜色的掩护下重返现场。

他在被封死的岔路口内壁,小心翼翼地预埋下十几枚中空的细竹哨,哨口塞满了极细的生石灰粉。

一旦有人试图从另一头掘开通道,只需凿穿薄薄的泥层,气流涌入,竹哨便会发出尖锐的嘶鸣,而飞扬的石灰粉,会在掘进者身上留下无法清洗的惨白印记。

他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工程,悄然退去。

至此,天罗地网的最后一环,被他无声地焊死。

同一时刻,养心殿的书房内,空气冷得像要结冰。

萧玦面前站着瑟瑟发抖的太医院院判。

他没有看那些堆积如山的陈年案卷,只是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声音平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十年前,太子妃有孕,所用的那批‘安胎宁神散’,在入东宫之前,可曾按例,送一份至御前复验?”

院判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官服的内衬,他伏地叩首,声音都在发颤:“回……回陛下,按旧例,所有药材香料,皆由宫内采办处统一采买、分发,医署……医署只负责按方领用,并无复验之权。”

萧玦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院判心底。

“朕的骨肉,竟不如一包香料金贵。”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淬了冰的杀意。

他将玉佩重重拍在桌上,下达了谕旨:“即刻起,撤换所有当年经手过东宫药案的太医,永不叙用!命新任院判,协同香衡司,以沈流苏提供的无毒配方为基准,三日之内,重拟宫廷所有用药用香名录!但凡有一丝错漏,你们整个太医院,便都去给朕的皇儿陪葬!”

旨意下达,太医院人人自危,一场从根源上发起的大清洗,就此拉开序幕。

数日后,香衡院内张灯结彩,一场别开生面的“香农感恩祭”隆重举行。

沈流苏破例邀请了百名在香衡司新政中受益最多的香农代表,从全国各地来到京城观礼。

她一身素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后是数幅巨大的画卷,上面描绘着各地香田从贫瘠到丰饶的惊人变化。

农户们看着画上自己熟悉的田地,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沈流苏宣布了一项新的制度——“香户保举制”。

“凡香衡司治下之香田,每百户可联名保荐一人,经考核后,入我香衡院为吏,协理地方香务,其俸禄,由香衡司全权拨付!”

此言一出,台下百名农户瞬间沸腾!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泥腿子,也有了鱼跃龙门,成为朝廷官吏的机会!

这看似惠及于民的善举,实则是一步绝妙的棋。

这些香农,大多居住在各大权贵世家的庄园左近,他们的田地,甚至就是从那些贵人手中租来的。

让他们的人成为香衡司的眼线,深入到帝国的每一个毛细血管,日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举一动,都将再难遁形。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尽数吞噬。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避开巡逻的禁军,潜入了久已无人问津的御药房旧库。

正是太子萧景。

他心急如焚,父皇对十年前旧案的重提,让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必须销毁当年采办处留下的一些关键账目。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沉重的库门时,却被一名坐在门内,正在擦拭一柄短刀的小吏拦住了去路。

“太子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要事?”小吏起身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

“本宫来取些旧档,速速让开!”太子不耐烦地斥道。

小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冰冷的铜牌,挂在了门侧的挂钩上。

月光下,铜牌上八个篆字清晰可见——“香狱稽查,擅入者斩”。

“殿下见谅。”小吏道,“今夜轮值,奉香衡司与内廷双印,非有香主与陛下联合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此乃香狱重地,若殿下强闯,便是妨害公务,小人也只能按律办事了。”

太子萧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死死盯着那块铜牌,仿佛要把它看穿。

他知道,这“香狱”是沈流苏那个女人新设的机构,直属皇帝,权力极大。

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怒哼一声,猛地一拂袖袍,转身愤愤离去。

他没有察觉,就在他拂袖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梅花腥气,已然从他袖口沾染到了门框之上。

阴影中,几道黑影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子时,京郊,香狱档案总库。

顶层的观星台上,沈流苏独自凭栏而立,夜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她的手中,握着一份刚刚誊抄完毕的名录,墨迹未干。

《伪香流通全录》。

上面用朱笔赫然列着二十七个名字,从六部侍郎到封疆大吏,每一个都曾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

她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任由自己融入无边的黑暗。

“他们以为,我费尽心机,是在一步步寻找证据。”她对着空寂的夜空低语,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叹息,“其实,我只是在等。”

“等他们之中,谁先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

话音刚落,一阵夜风卷过,将远处焚烧伪香后尚未散尽的飞灰,带来一缕,飘飘摇摇地落在她眼前的纸页上。

那是一点灰黑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毫不起眼。

沈流苏的目光却陡然一凝。

她从袖中取出一片用油纸包裹的物什,小心翼翼地展开。

油纸里,是几粒她从那个深埋地下的黑陶罐账簿上,刮下来的纸张灰烬。

她将那粒随风而来的飞灰,与油纸中的灰烬并排放在一起。

在清冷的月色下,两者的色泽、质地,竟如出一辙。

她的心猛地一沉,随即,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在她唇边绽开。

“有人……去挖过沈家旧址的灰烬了。”

好啊。

真是好得很。

既然你们自己要去刨坟,那就别怪我,把你们所有人的坟,连同里面的枯骨,一并掀开!

她霍然转身,不再看窗外的夜色。

她走到房间中央,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九只上了三重秘锁的黑铁匣。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越而决绝,穿透了静谧的楼阁。

“来人!传香衡十二主事,即刻登楼议事!”

风暴已至,是时候,开启第一重审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