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般浓稠，阿斯托利亚城的关键路口处，十几堆篝火在夜风里摇曳不定，火星子随着气流窜起半尺多高。联军士兵用凿痕斑驳的石块和烧毁半边的华贵马车堆砌成临时防御工事，残破的联军旗帜斜插在工事顶端，猩红与银白交织的纹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边角处还残留着白日厮杀的血污。
林恩背靠着一块刻满扭曲古老符文的界碑，冰凉的石面透过甲胄传来寒意，他目光紧锁着皇宫方向那片泛着幽蓝光泽的魔力屏障，屏障表面流淌的符文如毒蛇般缓缓蠕动。三个时辰前，他派出的三支侦查小队已分不同方向潜入，此刻正是约定返回的最后时限，空气里都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首领，您看！”负责警戒的精灵哨兵突然压低嗓音，弓弦紧绷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恩猛地抬头，只见两道黑影如被风吹散的柳絮般从街道尽头的尖顶屋顶滑落，足尖点地时仅发出一丝极轻的布料摩擦声，仿佛落叶坠地。
为首的精灵女子抬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双在火光下愈发锐利的琥珀色眼眸。正是精灵族数一数二的潜行高手莉雅，她墨绿的短发上还沾着几片瓦砾碎屑，肩头的皮甲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她身后跟着的德鲁伊学徒则显得狼狈许多，翠绿的法袍下摆撕裂大半，沾满了泥泞与暗色的血渍，嘴角残留的血迹还未干涸，呼吸仍带着急促的喘息。
“情况怎么样？”林恩大步迎上前，挥手示意身旁捧着水囊和麦饼的士兵递过去。莉雅接过水囊拧开木塞，仰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清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浸湿了颈间的兽牙项链，她才抹了把嘴，语速急促却条理清晰地汇报道：“皇宫外围的防御比咱们预估的要严密三倍不止。
外朝区域的太和殿广场四周，每隔十步就立着一座丈高的守卫塔，塔上全是配备魔力弩箭的精锐卫兵，更棘手的是塔与塔之间用缠绕着雷电符文的玄铁锁链连接，只要有人触碰，锁链就会迸发出紫电，连空气中都飘着滋滋的电流声。”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得紧实的羊皮纸，展开后是用炭笔绘制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红圈标注守卫塔位置，蓝线勾勒锁链走向，三角符号则代表着那些要命的警报装置，“还有那些汉白玉望柱头，看着是石雕，其实是空心的水晶柱，只要守卫吹响牛角号，就能触发魔力声波，整个皇宫区域都会被警报声覆盖，到时候咱们就成了活靶子。”
德鲁伊学徒这时终于缓过劲来，他攥着腰间的橡木杖，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补充道：“地下情况更凶险。我操控着蒲公英种子顺着排水道的缝隙钻进去，才摸清皇宫地下有三层结构。最上层是堆放刀枪剑戟的兵械库和囤粮的粮仓，中层是贵族们避难的密室，墙壁厚得能挡住攻城锤，最底层才是王室魔力源的所在之地。
但通往底层的通道口守得跟铁桶似的，有两队混合守卫。一半是戴着反魔法项圈的食人族奴隶兵，那些家伙被抽了魂似的，砍人不眨眼；另一半是铜皮铁骨的机械哨兵，关节处泛着寒光，刀砍上去都只冒火星。他们每隔一炷香就换班巡逻，连个喘气的间隙都没有。”
林恩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界碑上的符文，正要追问机械哨兵的弱点，帐篷外突然传来士兵的喝止声。只见两名侦查队员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穿着皇族巡逻队的银灰色制服，衣摆沾着草屑，脸上满是惊恐与慌乱，正是之前审讯时眼神闪烁、明显动摇的俘虏威尔。
“首领，这小子在我们返回时想往小巷子里钻，被我们按回来了，还喊着有重要情报要单独跟您说。”押解的士兵将威尔往前一推，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林恩挥了挥手让士兵退到三步之外，居高临下地盯着威尔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你最好真有能救命的情报，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丢给食人族弟兄，让你尝尝他们最爱的‘特殊招待’。”
威尔浑身一颤，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知道地下通道的秘密入口！真的！马库斯那老东西为了防止魔力源被偷袭，在三层基座的东南角留了个维修通道，平时用魔法封印着，只有佩戴王室徽章的人知道解锁密码。而且……而且他正在用贵族的血液加速改造魔力掠夺器，再过三个时辰，等月亮升到正空的时候，那个吸人魔力的仪式就要完成了！到时候整个城里的人都会被吸干魔力！”
这话一出，在场的联军核心成员脸色齐刷刷变了色，连一直冷静的莉雅都倒吸一口凉气。林恩当机立断，转身喊道：“立刻召集布鲁、橡木、艾莉娅和巴顿到指挥帐篷！”话音刚落，传令兵便飞奔着冲向各个营地。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牛油蜡烛燃烧得滋滋作响，帐篷中央摆放着一个用沙土和木屑制成的精致沙盘，晒干的艾草模拟着皇宫四周的树木，碎石块标记着守卫塔的位置，连锁链的走向都用细麻绳精准还原，整个皇宫的布局在沙盘上一目了然。
“情况紧急，没时间废话了。”林恩拿起一根削尖的木棍，指着沙盘上三层基座的模型，“威尔提供的维修通道在这个位置，距离魔力源只有不到五十步，但中间要突破两层守卫。莉雅发现的警报系统覆盖了整个外朝区域，一旦触发，咱们就得同时面对皇宫内外上千守卫的双重夹击，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布鲁率先往前一步，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沙盘上的皇宫大门位置，指节因用力而泛红：“正门的守卫虽说有千人，但我之前侦查过，其中八成都是被抓来凑数的平民士兵，手里的武器都握不稳。
只要我们能制造混乱，再喊几句策反的话，未必不能让他们倒戈。我建议由我带领两百名平民出身的士兵和五十名食人族队员，在正门发起佯攻，尽量把守卫塔的兵力都吸引过来，给主力部队创造机会。”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正门的注意力牢牢咬住。”
“佯攻得有远程压制才行，不然就是白白送命。”巴顿瓮声瓮气地开口，他身材高大，几乎顶到了帐篷顶部，手指着帐篷外停放的三台魔力加农炮，“我可以把加农炮拆解后，用马车运到广场对面的钟楼上。那钟楼有三层高，视野正好能瞄准守卫塔的锁链连接处。只要打断他们的防御链，守卫塔就成了孤立的靶子，正门的压力至少能减轻一半。但架设加农炮需要时间，得让精灵弓箭手帮我们掩护，不然刚把炮架起来就得被弩箭射成筛子。”
橡木这时捻了捻下巴上花白的胡须，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地下通道的机械哨兵对自然魔法有一定抗性，但并非完全免疫。我的德鲁伊们可以提前在维修通道附近埋下速生藤蔓的种子，那些种子经过魔力催熟，只要注入一点自然能量就能在瞬间疯长。等主力部队进入通道时，我们让藤蔓缠住机械哨兵的关节，让它们动弹不得，这样就能为突袭争取宝贵的时间。不过种子催熟需要至少一个时辰的准备，得给我们留足时间。”
艾莉娅一直沉默地盯着地图，指尖在羊皮纸边缘轻轻滑动，这时突然抬起头，清亮的眼眸里满是自信：“我有个主意能解决警报系统的问题。莉雅说警报是通过水晶柱传递声波，那我们就能利用这一点。我带着十名最精锐的精灵刺客，伪装成皇族巡逻队的士兵，之前缴获的制服还能用，再配上威尔的令牌，应该能混进太和门广场。
只要找到控制警报系统的中枢水晶，用静音符文将其屏蔽，就能让整个警报系统瘫痪，为后续行动争取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且我还能顺便确认威尔所说的维修通道是不是真的，免得咱们被他耍了。”她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让人无法质疑。
林恩点了点头，将众人的建议在脑海中飞速整合，然后拿起木棍在沙盘上划出三条清晰的路线：“艾莉娅带领刺客小队为第一路，半个时辰后出发，务必在子时之前屏蔽警报系统并探查维修通道；巴顿和精灵弓箭手组成第二路，在刺客小队出发后一刻钟开始行动，把加农炮架设到钟楼上，等布鲁的佯攻开始后，立刻打断守卫塔的锁链；橡木带领德鲁伊和三百名主力部队作为第三路，提前去维修通道附近准备藤蔓种子，等警报系统被屏蔽后，立刻从秘密入口潜入突袭魔力源。我会亲自带领五十名精锐卫队跟在主力部队后方，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那俘虏提到的血祭仪式怎么办？”莉雅忍不住担忧地问道，“三个时辰的时间太紧了，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林恩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帐篷内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声音铿锵有力：“时间确实紧迫，但我们没有退路。马库斯一旦完成魔力掠夺器的改造，不仅阿斯托利亚城的人会遭殃，整个瓦洛兰大陆都会陷入魔力枯竭的危机。现在各队立刻回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准时行动。记住，我们不是为了推翻哪个皇族，而是为了守护所有被压迫、被掠夺的人，守护那些还相信自由与希望的灵魂！”
命令下达后，帐篷内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决绝的力量。布鲁走出帐篷时，正好看到几名平民士兵围着一个受伤的同伴，那士兵的左臂被弩箭划伤，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旁边的弟兄正用干净的布巾给他包扎，动作笨拙却细心。受伤的士兵看到布鲁走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行礼，却被布鲁一把按住肩膀。
“躺着别动，好好养伤。”布鲁的声音难得柔和下来，他拍了拍士兵的后背，“接下来的战斗有我们呢，你就负责在这里看着我们胜利的样子。”士兵眼中噙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哽咽的“保重”。
巴顿则带着几名机械师来到魔力加农炮旁，这些加农炮是之前从皇族军械库缴获的，炮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炮口还残留着硝烟的痕迹。他们小心翼翼地用扳手拆解加农炮的零件，每一个动作都轻而快，生怕发出太大声响。旁边的精灵弓箭手们已经整理好了箭矢，箭袋里插满了涂抹着麻痹药剂的箭支，箭尖泛着淡淡的青芒，一名年轻的精灵弓箭手正用磨刀石细细打磨箭头，眼神专注而坚定。
德鲁伊们则围在一片空地上，橡木长老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种子，这些种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绿色光芒。德鲁伊们轮流将手掌覆在种子上，口中念着古老的自然咒语，一缕缕绿色的自然能量注入种子中，那些种子仿佛活了过来，轻轻颤动着，外壳上逐渐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再加把劲，这些藤蔓得能缠住机械哨兵才行。”橡木低声叮嘱道，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
艾莉娅正在检查刺客小队的装备，她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一把镶嵌着月光石的匕首，递给莉雅：“这把匕首能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银辉，方便你们辨认彼此的位置，但一定要控制好光亮，别被守卫发现。”莉雅接过匕首，指尖划过冰凉的刀身，郑重地对艾莉娅行了一个精灵族的礼节：“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艾莉娅点了点头，又转身检查其他队员的蒙面布和令牌，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林恩站在防御工事的顶端，望着下方忙碌的联军士兵们，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灵植家族被皇族烧毁的庄园，想起了机械遗族被剥夺魔力后绝望的眼神，想起了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流离失所的平民。
他们眼中的恐惧与对希望的渴望，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动力。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沉闷的钟声在夜色中回荡，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倒计时。
林恩抬头望向天空，一轮弯月已经缓缓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阿斯托利亚城的街巷上，照亮了士兵们坚毅的脸庞。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星纹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出发！”
随着林恩的命令，艾莉娅带领的刺客小队率先行动，他们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沿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很快就消失在街巷的尽头。巴顿的部队则抬着拆解好的加农炮零件，在精灵弓箭手的掩护下，朝着广场对面的钟楼进发，脚步声被刻意放轻，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布鲁站在正门方向的街道口，看着身后两百多名整装待发的士兵，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弟兄们，为了自由，跟我冲！”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俘虏的士兵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首领，威尔说有话要对您说，他说……他说可以帮我们打开维修通道的密码锁，还说知道王室徽章的使用方法。”
林恩愣了一下，随即跟着士兵来到威尔面前。威尔低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庞，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恳切：“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坏事，帮着皇族欺压百姓，手上也沾了不干净的血。但我不想再助纣为虐了，马库斯连贵族的血都敢吸，迟早会把整个城市拖入地狱。让我赎罪吧，我愿意带领主力部队前往维修通道，要是我敢耍花招，您当场杀了我都行！”
林恩盯着威尔看了许久，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更看到了一丝真诚的悔意。他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信你这一次。但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敢背叛我们，没人能救得了你。”威尔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感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谢谢您，首领！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夜色愈发浓稠，阿斯托利亚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联军士兵们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皇宫方向的魔力屏障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林恩带领着主力部队，跟在威尔身后，朝着皇宫的三层基座缓缓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