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只只婴灵被光华包裹,身形逐渐凝成一枚枚温润的光球,轻轻坠落于地面。
秦渊拉开随身背囊,那些光球如同归巢般纷纷飞入,不多时,整个背包已被填得满满当当。
“师父,这里头的灵婴未免也太多了,而且清一色都是女童,显然不对劲!”秦渊面色凝重,低声向九叔禀报。
“嗯,先去林家镇打探情况,或许能找到些端倪。”
九叔沉声应下,两人随即动身,朝镇子方向行去。
刚踏入镇口,便见一群百姓蜂拥而动,纷纷朝着某处奔去,喧闹声此起彼伏。
“哎哟,又来了!蔗姑跟诊所的赵大夫动手了?”
“可不是嘛,今年第十三回了!那女人成天找茬,人家看病救人,她非要搅黄不可!”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也是为村里人着想……”
“管她呢,先去看热闹要紧!”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钻进九叔和秦渊耳中,两人顿时怔住。
“蔗姑?该不会真是她吧?”秦渊瞪大了眼。
九叔却眉头紧锁。
“师傅,他们说的那个蔗姑,是不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位老乡?后来你还俗学道,她也跟着上山求入门的那个师妹?”
秦渊挠了挠头,眼神里满是探究。
“咳……八成是她。”九叔轻叹一声,“从小性子就犟,我走后她追到茅山脚下,在山门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茅山不收女徒,她偏要守在那里——这股倔劲儿,跟现在这事主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说她是冲着你喜欢你,才跑去修道的。”秦渊若有所思,“后来你音讯全无,她在林家镇一等就是好多年。
其他同门都不敢提你的事,怕她伤心……啧啧,听着都揪心。”
他斜眼看着九叔,语气意味深长:“话说回来,师傅,你当年怎么就没点头呢?”
九叔一听,脸色一黑,狠狠剜了他一眼:“四目那个多嘴驴,连这种陈年旧账都跟你嚼舌根?下次见面非得敲断他两根肋骨!”
秦渊忍不住笑出声:“您别恼啊,我是担心师姑吃亏……咱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走!”九叔咬牙低喝,迈步前行。
可路过一家布庄时,竟突然拐进去,买了一条素色纱巾,兜头一裹,只露出双眼以上部分。
“呃……师傅,您这是干嘛?躲债主啊?”秦渊一脸懵。
“少废话!待会你就明白了!”九叔冷哼一声,快步穿入人群,秦渊只得苦笑着紧跟其后。
不多时,一座西式洋楼赫然在前,门口挂着醒目的红十字标志——正是近年来兴起的西医诊所。
此时正值民国二十余载,这类洋派医院虽不多见,但在通商略开之地已有踪影。
尽管药柜里不过摆些止痛片、葡萄糖水之类,但见效快、包装新奇,极受乡民追捧。
“一二三——扔!”
一声吆喝传来,只见几个壮汉合力将一名衣着艳丽的妇人从门内甩出。
“砰”的一声,那人摔在地上,疼得直抽气,脸上却仍带着怒意。
围观者哄笑不已。
“蔗姑啊,念你是本地神婆,我才不动手。
可你三番五次来闹,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讲情面!”一个戴金丝眼镜、身穿白袍的男人踱步而出,语气阴冷。
“你这个四眼田鸡,作孽太多,迟早遭天谴!一年害死几十条小命,全是女娃娃,你不遭报应谁遭?!”蔗姑一手按着臀部,挣扎站起,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躲在人群中的秦渊与九叔对视一眼,心头猛然一震。
难怪荒野间怨婴频现——原来根源在此!
有了西医手段,堕胎变得简便隐蔽;更可怕的是,如今已能提前知晓胎儿性别。
在这重男轻女之风盛行的年代,多少女婴尚未降世,便被扼杀于母腹之中……
“我遭不遭报应,轮得到你管?再不滚,我叫人把你捆起来送警局!”眼镜男冷冷甩下一句,转身回屋。
金丝眼镜男冷着脸闷哼一声,立刻凶神恶煞地放起狠话,可真要动起手来,他心里还是打鼓的——这蔗姑可是茅山正经出身,门派根正苗红,在当地颇有声望。
他自己虽是从洋学堂回来的“新派人物”,但对这些扎根乡土的老江湖,能避则避,犯不着硬碰。
更何况,蔗姑这番折腾,某种程度上反倒替他做了活广告。
每次她这么一闹腾,围观的人不但没散,反而越聚越多,连带着医院门前都热闹起来。
“来啊!有本事你动一个试试?老娘要是怕你,我就是你家养的猫!”
蔗姑叉腰挺胸,嗓门洪亮,满脸写着“谁怕谁”,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疯子!滚开!”金丝眼镜男咬牙低骂一句,挥手招呼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灰溜溜地退回了诊所大门内。
“师傅,现在我算是明白,您为啥总嫌师姑不够安分了。”
秦渊望着眼前这个比男人还剽悍的蔗姑,忍不住摇头轻叹。
说实话,蔗姑模样不算差,收拾一下也算清秀,可那股子刚猛劲儿,别说姑娘家,就连九叔都自愧不如。
“现在懂了吧?走吧,别在这儿惹麻烦。”
九叔叹了口气,拽着秦渊赶紧脚底抹油,往自家方向快步撤退。
之前小莉的事,他早已悄悄让秦渊超度了结,若这次再被蔗姑缠上,恐怕想脱身都没那么容易。
而被轰出门外的蔗姑拍了拍裤腿,正准备愤然离去,肚子却突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哎哟,光顾着生气,早饭都忘了吃……先去于大码那儿买俩烧饼垫垫。”
她摸了摸瘪瘪的胃,无奈地朝街角那个熟悉的小摊走去。
那烧饼摊是九叔常来的地方——便宜又实在。
从小崇拜九叔的蔗姑,自然也把这儿当成了心头好。
“于大娘,来十个烧饼,每样口味各两个!”
她大大咧咧地喊道,声音响彻整条街。
“哟,今天怎么只买十个?往常不是一口气要二十个?”于大娘一边麻利地装饼,一边笑着打趣。
“嘿嘿,最近在收身段呢!我有种预感,我师兄正英要回来了!现在人家可是茅山头号大弟子,万一看到我胖了,该嫌弃了。”
蔗姑说着,脸上泛起少女般的羞涩与憧憬。
这话她几乎每天都在说,更像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念叨。
“你还别说,凤娇那孩子,今儿还真回来了!”
于大娘随口一句,却像晴天霹雳砸中了蔗姑。
“于、于大娘……你说啥?!我师兄……真的回来了!?”
蔗姑猛地抓住于大娘的双肩,眼神瞬间亮得吓人。
“千真万确!而且啊,他还带了个娃,七八岁的模样,八成是他儿子。”
下一句话,直接把蔗姑震得呆若木鸡。
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发晕。
“有孩子了?师兄……有儿子了!?”
她喃喃自语,脚步虚浮,仿佛脚下踩的是棉花。
可下一秒,像是突然惊醒,她一把又攥住于大娘的肩膀,急吼吼地追问:
“那……那他老婆呢?带老婆一起来了吗?长得什么样?是不是比我白比我俊?你说啊于大娘!”
于大娘被她摇得眼冒金星,差点站不稳:“别晃了!他没带女人,就一个人加个小孩,孩子是不是亲生的我也只是猜的!”
“没带老婆?太好了!”蔗姑眼睛骤然放光,“说不定他媳妇早就没了,那我不就有机会了?”
“你这丫头,心眼不坏,嘴怎么这么毒?”于大娘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德性,凤娇要是知道你在这儿巴巴等着他,怕是转身就得蹽回深山老林!”
蔗姑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笑两声。
“于大娘,您忙,我先走了!”
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她拎着烧饼转身撒腿就跑。
一个多钟头后,一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蔗姑从屋里冲了出来。
一身大红大绿的花袄子,配上满脸胭脂,活像个庙会上跳大神的纸扎美人。
街坊四邻见了纷纷躲闪,唯恐避之不及。
而她浑然不顾,只一心朝着九叔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九叔和秦渊才刚踏进家门。
然而,远远望去,九叔便瞧见一座簇新的宅院静静地立在那片空地上。
周围的村民纷纷驻足张望,目光全集中在九叔家的方向。
前几天那儿还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破院子,怎么一转眼就焕然一新了?
“呃……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九叔望着不远处那栋比自己儿时记忆中还要光鲜亮丽的房子,忍不住扶额。
“咳咳,我忘了交代他们得做旧处理……”
秦渊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但随即也不在意了。
反正已经被左邻右舍看见了,大不了就说这是茅山秘法。
再说,他们也就在这住几天,等走了之后,别人爱怎么传都行。
“算了,走吧。”
九叔很快释然,叹了口气,无奈地朝那房子走去。
两人刚推开崭新的大门,正要进门——
“哎哟!那不是凤娇吗?”
“对啊,好像是她!听说她去茅山修行了,还是掌门首徒?”
“首徒?谁说的?”
“还能有谁?蔗姑呗!”
“嘶——这屋子早上还塌墙漏瓦呢,现在居然跟新建的一样,莫非真是道门仙术?”
“八成是啊!凤娇怕不是成了活神仙吧?”
周围几位年长的村民一眼认出了九叔身旁的年轻人,顿时激动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师傅,您这回想躲着师姑不让她知道您回来,恐怕难喽,瞧她多上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