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大案纪实録 > 第149章 二十年寻亲路:跨越山河的血脉呼唤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149章 二十年寻亲路:跨越山河的血脉呼唤

2019年7月的深圳,像被扔进了火炉,柏油路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焦灼。深圳市公安局坪山分局的大厅里,空调冷气再足,也压不住一对中年夫妻身上的沉郁,女人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浸透水的樱桃,眼角的细纹里还嵌着未干的泪痕,男人脊背微驼,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被汗水浸出黄渍,双手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警官,我们……我们来认亲。”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每一个字都颤巍巍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床巴掌大的小棉被,针脚细密,天蓝色的被面已经洗得发灰,边角处磨出了细细的棉絮。旁边压着两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婴儿,裹着同款小棉被,嘴角还沾着奶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是小军,我们的儿子。”男人补充道,声音沙哑,“1999年丢的,那时候他才五个月大。这被子,是我爱人连夜给缝的,他走的时候就裹着这个。”

大厅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落在那床小棉被和旧照片上。谁都知道,在打拐办的认亲室里,每一件旧物都藏着一段撕心裂肺的过往。这对夫妻,男的叫张东华,女的叫王艳华,来自江西赣南的小山村,为了寻找被拐的儿子张小军,他们已经在山河间奔波了整整二十年。

此刻,他们坐在认亲室的长椅上,手心全是冷汗。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二十年来破碎的希望。王艳华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小棉被的针脚,那是她怀着小军时,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的,针脚里绣着“平安”两个小字,如今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会找到的,艳华。”张东华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眼神却有些飘忽。这二十年里,他说过无数次这句话,从最初的坚定,到后来的迟疑,再到如今的自我安慰。他口袋里揣着一沓厚厚的寻人启事,纸页都已卷边,上面的“张小军”三个字,被他用钢笔描了无数遍,墨痕层层叠叠,像刻在心上的烙印。

时间倒回1999年的春天,那时候的深圳还带着一股子野蛮生长的劲儿,高楼在尘土里拔地而起,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者像潮水般涌来,张东华和王艳华就是其中的两滴。他们坐着绿皮火车,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从江西老家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当时王艳华刚生下小军不久,孩子软乎乎的一小团,抱在怀里像揣着个暖炉。

为了多挣点钱,张东华在坪山一家五金厂找了份钳工的活儿,每天钻在满是机油味的车间里,抡着扳手一干就是十二个小时,手上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王艳华看着丈夫累得倒头就睡,心疼得夜里偷偷抹眼泪。他们租住在城中村的一栋老居民楼里,二十平米的小单间,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再也容不下多余的家具。楼下是喧闹的菜市场,楼上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孩子的哭闹声,空气中永远混杂着油烟、汗水和潮湿的霉味。

“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扛着。”王艳华咬了咬牙,发现出租屋旁边有间闲置的小门面,不足五平米,刚好能摆一个货架。她跟房东软磨硬泡,以每月一百块的租金盘了下来,开了家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烟酒零食,还有给工友们准备的毛巾、肥皂。白天她抱着小军看店,晚上等张东华回来,就着昏暗的灯泡算账,账本上的数字一笔一划都记得清清楚楚,多挣一块钱,就能给孩子多买一罐奶粉。

为了增加收入,王艳华还在小卖部门口立了块木板,用红漆写着“房东招租,成功介绍提成10元”。那时候城中村的租客流动性大,招租的生意不算少,每成一单,她就能给小军买两袋进口饼干。每次拿到提成,她都先塞进小军的小口袋里,看着孩子攥着皱巴巴的纸币咯咯笑,她就觉得浑身都有劲儿。

1999年5月12号下午,深圳下过一场短暂的雷阵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王艳华抱着小军坐在小卖部的竹椅上,孩子刚喝完奶,小脸红扑扑的,正揪着她的衣角玩。突然,一个背着行李包的男青年走了过来,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额头上沾着汗,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大姐,请问这儿有房子租吗?”男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四川口音。

王艳华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有啊,楼上还有两间空房,我带你去看看?”十块钱的提成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足够给小军买一套新的连体衣了。

她刚要抱着孩子起身,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艳华姐,你要带租客看房啊?孩子给我吧,我帮你看着。”

来人是周显海,也是这栋楼的租客,四川南充人,在附近的电子厂上班,住了快三个月了。他经常来小卖部买烟,每次都要逗逗小军,有时候王艳华忙着算账,他还会主动帮着抱孩子。小军也特别喜欢他,只要周显海一伸手,不管正哭得多厉害,立马就收住眼泪,小胳膊小腿还会兴奋地蹬着。有一次王艳华要去菜市场买菜,刚好周显海休息,就帮她看了两个小时孩子,回来时小军正趴在他怀里啃手指,笑得口水直流。

“那太谢谢你了,小周。”王艳华没多想,把小军递了过去。孩子在周显海怀里蹭了蹭,抓住他的衣领,咯咯地笑了起来。王艳华叮嘱了一句“别让他乱爬”,就带着租客往二楼走去。

楼梯是水泥的,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响声,墙面上布满了污渍和涂鸦。王艳华一边走,一边心里惦记着孩子,时不时回头往下看。刚开始还能看到周显海抱着小军在小卖部门口站着,孩子的小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可这个租客却格外挑剔。第一间房朝南,采光好,他皱着眉摸了摸墙面:“大姐,你看这墙皮都掉了,我住进来还得重新刷,多麻烦。”第二间房带个小阳台,他又嫌床铺太旧:“这床板都松了,我翻身都怕塌了,不行不行。”王艳华耐着性子,又带他看了第三间,他还是挑三拣四,一会儿说窗户太小,一会儿说离厕所太近。

“小伙子,要是实在不满意,附近还有别的居民楼,我也可以帮你问问。”王艳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又探出头往下看,这一次,小卖部门口空荡荡的,周显海和小军的身影都不见了。

“我的孩子呢?”王艳华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调,也顾不上租客了,转身就往楼下冲。楼梯间的灯光昏暗,她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摔在了台阶上,膝盖磕出了血,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爬起来接着跑。

“小军!小军!”她冲到小卖部门口,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全是哭腔。来往的邻居被她的喊声吸引,围了过来。“艳华,怎么了?”住在隔壁的李大妈问道。“小军不见了,小周抱着他不见了!”王艳华语无伦次地说,双手在胸前乱抓,像是要抓住什么。

她疯了一样在附近的巷子里跑,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小伙子”,可得到的都是摇头。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膝盖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跑不动了,她才瘫坐在地上,掏出腰间的bp机,颤抖着按出张东华的号码。

张东华正在车间里拧螺丝,bp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小军出事”四个字像炸雷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他一把扔下手头的扳手,工作服都没换,光着脚就往车间外跑。车间主任在后面喊他,他也顾不上回头,一路狂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嘴里全是血腥味。

等他跑到出租屋,看到瘫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艳华,还有围在旁边的邻居,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孩子呢?”他抓住王艳华的肩膀,声音嘶吼着,“我儿子呢?”

“我对不起你,东华,我不该把孩子交给小周的……”王艳华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张东华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巨大的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小军还抓着他的手指笑,想起孩子软乎乎的小脸蛋贴在他脸上的温度,那些画面越清晰,他的心就越疼。

邻居们帮着报了警,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到了。他们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询问着事情的经过。可那时候的城中村,监控摄像头还只是个稀罕物,除了几个模糊的目击证人说看到一个小伙子抱着婴儿往巷口跑了,再没有其他线索。民警调取了附近路口的记录,也只看到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一闪而过。

“那个叫周显海的租客,住哪个房间?”带队的民警问道。张东华猛地反应过来,带着民警冲到了周显海的出租屋。房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床上的被子胡乱堆着,地上散落着几个烟蒂。

民警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地址,信里的内容很简单,称呼对方为“显海”,说“事情办得顺利的话,到惠州会合”。旁边还放着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黑白色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留着寸头,眼神躲闪,正是周显海。

“他叫周显海,四川南充人。”王艳华指着照片,声音颤抖,“就是他,把小军抱走的。”

警方通过技术手段找到了写信人的地址,联系上了周显海的老乡。老乡说,周显海确实是南充人,之前在深圳打工,后来丢了工作,就一直游手好闲。至于他的去向,老乡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王艳华突然想起了那个挑剔的租客:“那个租客,他的行李包落在二楼了!”民警跟着她跑到二楼,果然在走廊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旅行包。打开一看,里面没有衣服,没有生活用品,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把包撑得鼓鼓囊囊的。

“这肯定是圈套。”民警皱起了眉头,“那个租客故意拖延时间,给周显海创造机会,他们是一伙的。”

真相像一把冰冷的刀,刺穿了王艳华最后的侥幸。她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流着。她想起周显海平时逗孩子时的笑脸,想起他帮着看孩子时的细心,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扎得她心口疼。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熟人”,竟然是处心积虑的人贩子。

接下来的日子,警方在深圳展开了大规模的排查,火车站、汽车站、码头,凡是人流量大的地方,都有民警的身影。张东华和王艳华也发动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打印了几千张寻人启事,贴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寻人启事上,小军的照片被放大,下面写着“如有线索,重金酬谢”,还留着夫妻俩的联系方式。

那段时间,他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在街头奔波,晚上就守在bp机旁,生怕错过任何一条线索。有一次,有人打电话说在东莞看到一个相似的孩子,他们连夜赶过去,结果发现只是一场误会。还有一次,一个流浪汉拿着寻人启事找他们,说知道孩子的下落,要五百块钱才肯说,张东华毫不犹豫地给了钱,最后却发现对方是个骗子。

小卖部早就关了门,货架上的商品都送给了邻居。张东华也辞了工作,夫妻俩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全部用在了寻子路上。他们租不起原来的房子,搬到了更偏僻的棚户区,每天啃着馒头咸菜,省下来的钱都用来买火车票和打印寻人启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军的消息像石沉大海。王艳华每天以泪洗面,眼睛哭得几乎失明,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身边还有孩子的小身体,伸手一摸,却只有冰冷的床板。张东华也变了,原来开朗的汉子变得沉默寡言,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手上的老茧更厚了,那是常年在外奔波磨出来的。

转眼到了2002年,小军被拐走的第三年。有一天,张东华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自己在广州,看到一个孩子跟小军长得很像,还发来了一张合影。照片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孩子肉嘟嘟的,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像小军。

“终于有线索了!”张东华激动得手都抖了,连忙叫醒王艳华。夫妻俩盯着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王艳华摸着照片上孩子的笑脸,泪水又流了下来:“是小军,肯定是小军,你看这眼睛,跟你一模一样。”

他们立刻联系了对方,对方说要五千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告诉他们具体地址。五千块钱,对于当时的夫妻俩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他们已经欠了亲戚朋友一万多块钱,再开口都觉得难为情。张东华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地求,王艳华甚至去菜市场帮人杀鸡,一天挣二十块钱。就这样,整整凑了一个星期,才凑够了两千块钱。

“大哥,我们实在凑不够了,这两千块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补。”张东华在电话里哀求着。对方犹豫了半天,终于给了一个地址,还说要再给五百块钱“打车费”,他亲自把孩子送过来。张东华二话不说,找邻居借了五百块,打到了对方的账户上。

接下来的日子,夫妻俩就在出租屋里等着,每天都把小军的小棉被抱在怀里,想象着孩子回来的场景。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对方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他们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跑到派出所报案,民警告诉他们,那张照片是用电脑合成的,在当时,这种骗术已经不算新鲜了。

“我的孩子……”王艳华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她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里反复念叨着“小军”。张东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知道,妻子的心,又一次被摔碎了。

这样的打击,在寻子的二十年里,发生过无数次。有骗子利用他们的急切心情骗钱,有好心人提供错误的线索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还有人劝他们“认命吧,孩子找不回来了”。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

2005年冬天,一个在青岛打工的老乡给他们打电话,说在当地的一个菜市场,看到一个抱养的孩子,跟小军的年龄差不多,眉眼也很像。张东华和王艳华一听,立刻揣着仅有的几百块钱,买了去青岛的火车票。那时候没有高铁,绿皮火车要走两天两夜,他们买不起卧铺,就挤在硬座上,怀里抱着小军的照片和小棉被。

火车上挤满了人,空气里混杂着泡面味、汗味和脚臭味。王艳华把照片揣在怀里,用体温捂着,生怕被人碰坏。张东华则靠着窗户,一夜没合眼,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既期待又忐忑。饿了,他们就啃干馒头;渴了,就喝火车上的凉水。两天两夜下来,他们的腿都肿了,嘴唇也裂出了血口子。

到了青岛,他们按照老乡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菜市场。寒风刺骨,王艳华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一边发抖一边打听。终于,在一个卖白菜的摊位前,看到了那个孩子。孩子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袄,正帮着摊主择菜,小脸冻得通红。

“小军?”王艳华试探着喊了一声。孩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张东华冲过去,抓住孩子的手,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可看了半天,他还是摇了摇头,孩子的耳后没有小军特有的那颗小痣。

“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张东华的声音带着失落,松开了孩子的手。夫妻俩失魂落魄地走出菜市场,青岛的雪下了起来,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他们身上的钱已经花光了,连回去的火车票都买不起。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看出了他们的难处。“你们是不是遇到啥困难了?”老大爷问道。张东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老大爷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很久的退休工资。“拿着吧,买张火车票回家,孩子总会找到的。”老大爷说,还塞给他们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

红薯的热气暖着手心,也暖着夫妻俩的心。王艳华接过钱,泪水又流了下来:“大爷,谢谢您,我们以后一定还您。”老大爷摆了摆手:“不用还,只要你们能找到孩子,比啥都强。”

在寻子的路上,他们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好心人。有给他们免费提供住宿的旅店老板,有帮他们打印寻人启事的打印店店员,还有陪他们一起在街头寻找的志愿者。这些温暖,像黑暗中的微光,支撑着他们一步步走下去。

可有时候,绝望也会像潮水一样将他们淹没。有一次,他们听说邻村有个“大仙”很灵,能算出孩子的下落,就借了六千块钱,千里迢迢赶了过去。“大仙”穿着道袍,装神弄鬼地跳了一阵,说只要给六千块钱“香火钱”,就能做法让孩子第二天出现在家门口。夫妻俩明明知道可能是骗局,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钱给了他。

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家门口空空如也。亲戚们都劝他们:“别找了,再生一个吧,日子还得过下去。”张东华和王艳华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2008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2010年,儿子也出生了。有了新的孩子,家里的气氛终于好了一些,可小军的位置,在他们心里从来没有被取代过。

王艳华给小女儿取名叫“念军”,希望她能记住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每次给念军喂奶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小军小时候的样子;每次给小儿子买玩具的时候,她总会多买一份,藏在衣柜的最底层,想着等小军回来的时候给他。张东华则把小军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不管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他经常对着照片自言自语:“小军,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定会找到你。”

夫妻俩没有因为新的孩子而放弃寻找。他们依然会定期去派出所更新信息,依然会在网上发布寻子启事,依然会在全国各地奔波。只是这一次,他们带上了念军和小儿子,让他们也参与到寻亲的队伍中。孩子们虽然小,却很懂事,每次看到寻人启事,都会指着上面的照片说:“这是哥哥,我们要找到哥哥。”

而另一边,侦办此案的民警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当年的办案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张小军的案子始终被放在档案柜的最显眼处。周显海的照片被存入了全国人口信息数据库,每年都会进行比对。随着科技的发展,dNA技术越来越成熟,警方采集了张东华和王艳华的血样,录入了全国打拐dNA数据库,希望能通过基因比对找到小军。

时间一晃,到了2018年。这一年,深圳市公安局坪山分局打拐办的民警在进行数据库比对时,突然发现一条重要线索:新疆乌鲁木齐市的一名男子,与周显海的身份信息高度吻合。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所有参与办案的民警都兴奋起来。

“立刻出发,去新疆!”打拐办主任拍板决定,带着三名民警组成抓捕组,连夜赶往乌鲁木齐。从深圳到乌鲁木齐,飞机要飞六个多小时,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到达乌鲁木齐时,当地正下着大雨,气温只有十几度,与深圳的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抓捕组很快锁定了嫌疑人的位置,一家位于老城区的棋牌室。民警们穿着便衣,伪装成打牌的客人,走进了棋牌室。棋牌室里烟雾缭绕,嘈杂声此起彼伏。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牌桌前,叼着烟,手里拿着牌,眼神浑浊。

“周显海?”民警慢慢走了过去,亮出了证件。中年男子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牌掉在了地上。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慌乱,最后低下了头:“我认栽。”

2018年5月26日,周显海在乌鲁木齐被成功抓获。在审讯室里,面对民警的讯问,他很快就交代了当年的犯罪事实。原来,当年拐卖小军的主谋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叔叔周俊。

1999年,周显海和几个亲戚从四川老家来到深圳打工,因为好吃懒做,很快就丢了工作,手头拮据。他去找叔叔周俊借钱,可周俊也穷得叮当响。“不如我们去拐个孩子吧,卖了能挣不少钱。”周俊提议道。周显海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可在金钱的诱惑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就盯上了小军。周显海因为住在同一栋楼,知道王艳华信任他,于是就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让周显海的朋友杨文平假扮租客,以租房为由把王艳华引开;周显海负责抱着孩子溜走;另一个朋友唐威则在巷口准备好摩托车,负责接应。

“那个行李包是我捡的。”杨文平后来交代说,“我在垃圾堆里找了个破旧的旅行包,里面装了几块石头,这样看起来才像个外来务工的。我故意挑三拣四,就是为了给周显海争取时间。等孩子被抱走了,我就趁乱溜走了。”

根据周显海的交代,民警很快就锁定了其他三名嫌疑人的位置。周俊藏在四川老家的一个小山村,杨文平在广东惠州打工,唐威则在湖南长沙做小生意。抓捕组兵分三路,分别赶赴四川、广东、湖南,将三名嫌疑人全部抓获归案。

“我们把孩子卖到惠州了。”周显海交代说,“拐到孩子之后,我们就坐摩托车去了惠州惠东,通过中间人邱银敏,以一万块钱的价格卖了出去。邱银敏和杨文平的表姐张淑琴各分了一千块,剩下的八千块我们四个人平分了。”

民警根据周显海提供的线索,很快就找到了中间人邱银敏。让人庆幸的是,邱银敏这二十年来一直没有搬家,民警在她的家里将她抓获。杨文平也回忆起了当年收养孩子的大致位置,可当民警带着他赶到惠东时,却发现那里早已物是人非。

“就是这里,当年是一排老房子。”杨文平指着一片防洪堤坝说。原来,这二十年来,惠东发展迅速,当年的老房子早就被拆了,改成了防洪堤坝。民警没有放弃,在堤坝附近的居民区展开了逐户排查,可查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人贩子都抓到了,可孩子却还是没有找到。张东华和王艳华得知消息后,既兴奋又失落。兴奋的是,伤害他们的凶手终于落网了;失落的是,他们的小军依然杳无音信。“小军,你到底在哪啊?”王艳华对着小棉被喃喃自语,泪水又一次打湿了被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线索又要中断的时候,转机出现了。2019年7月,深圳市公安局打拐办的民警在进行dNA数据库比对时,发现深圳一名叫肖毅的二十岁小伙子,与张东华夫妇的dNA高度匹配。

“找到了!我们找到小军了!”民警第一时间给张东华夫妇打了电话。张东华正在工地干活,接到电话后,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着电话大喊:“真的吗?警官,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肖毅出现在认亲室门口时,张东华和王艳华的目光瞬间就被他吸引住了。小伙子身高一米八,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浓眉大眼,嘴角微微上扬,那眉眼间的神态,和张东华年轻时一模一样。

“小军……”王艳华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又不敢。肖毅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又有些激动。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可养父母从来没有告诉他身世的细节。当民警找到他,告诉他亲生父母一直在寻找他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张东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递到肖毅面前:“孩子,你看,这是你五个月大的时候,你妈妈给你缝的小棉被。”肖毅接过照片,看着上面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又看了看眼前的中年夫妻,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通过肖毅的养父母,张东华夫妇终于了解到了小军被拐后的经历。当年,小军被卖到了惠东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养了他四年,因为家里条件困难,就把他送给了肖毅的养父母。肖毅的养父母没有孩子,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供他读书,教他做人。“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他们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肖毅说,“我很感激他们。”

认亲之后,张东华夫妇和肖毅的养父母见了面。两家人坐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矛盾和冲突,反而聊得很融洽。“孩子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肖毅的养父说,“他想在哪住,就在哪住,我们都支持他。”

最终,肖毅选择继续和养父母生活在一起,但他也没有疏远亲生父母。他把张东华夫妇的联系方式存进了手机,每周都会给他们打电话,汇报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会带着养父母去看望亲生父母,两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张东华夫妇也会经常去深圳看望肖毅,给她带老家的土特产,弥补这二十年来的亏欠。

2020年3月4日,深圳市坪山区人民法院对该案作出了一审判决。法庭上,张东华夫妇坐在原告席上,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周显海等人,眼神平静而坚定。

法院判决如下:周显海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元;周俊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元;唐威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元;杨文平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二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元;张淑琴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二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邱银敏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二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

听到判决结果的那一刻,王艳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一次,是释然的泪水。她紧紧握着张东华的手,又看了看身边的肖毅。二十年的寻亲路,跨越了山河,历经了艰辛,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