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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淑嚣张道:“这宫里哪里轮得到丧家之犬在此乱吠,起开!”

护城军军士得令,一脚猛踹,静如死死抱住军士的脚,周围人乐得看热闹。架住琳琅左右的军士,再抬一脚踹了静如一个窝心,静如当场痛得口吐鲜血。

琳琅心疼得飙泪。“住手!静如年老,又无过!拿她撒气有什么意思?既然是冲着本宫来的,那就把蓬莱殿其他人都给放了!有本事耍阴招,没本事堂堂正正跟本宫对簿么?既然牵扯到皇上,就不仅仅是后宫一个小小的宫闱局可以查办的,涉案人等一概让大理寺查问,本宫涉及,淑妃又岂能独善其善!”

“妖妇!你想把本宫拖下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一招逼得邵文淑急火上头,冲上前一巴掌甩过去,却被琳琅敏捷地一手掐住她的手腕。

琳琅甩开她的手,让邵文淑始料未及,琳琅自小粗使惯了,看上去瘦小,必要时还有三分气力。“淑妃自重,莫非心虚得很!”

邵文淑趔趄退后一步,呼喝道:“胡言乱语!卫将军,此等妖妇淫秽后宫,贿赂官员,还不速速拿下!”

两边军士架住琳琅的双臂,卫良上前说道:“贤妃娘娘,证据确凿,末将得罪了!”

邵文淑长舒一口气,自以为尘埃落定,关押入慎刑司,随便一项罪名就够琳琅剥皮削骨,谁晓得人还没有走两步,却闻掷地之声响起:“慢着!”

循声望去,张希贤掌着拂尘,堂皇站在宫门正中央,邵文淑充血上脑,眼见就要把琳琅拿下处置,却跑出个站不稳队伍的张希贤,她没好脸色道:“大监怎么来了?本宫正在处理后宫事务,大监请回。”

张希贤清脆道:“请问淑妃娘娘是以何种职衔来处置贤妃娘娘?恕老奴不才,您二位可是平起平坐呐。”

邵文淑一时被张希贤塞了口,呛声道:“贤妃之罪,人赃俱获,本宫是为后宫正本清源,以慰皇上之忧心。”

殿外传来讶然之声,众人回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身五爪金龙腾云金边朝服在晨光烘托之下,犹如神人下凡,不可亵渎。尉迟珩肤白凝脂,高颀俊朗的站在光影下,所有人都注目而视,的确是当今皇上无疑!他神采奕奕,一脸肃然,问道:“朕何时烦劳淑妃为朕的后宫溯本清源了?”

淑妃见状,两股颤颤,差点瘫软下来,幸亏左右侍婢芷云和芷芳搀扶着,她才没有当即露怯。她佯装耿着脖子,屈膝一福,“皇上,您醒了,臣妾便心安了。臣妾一直心忧皇上安慰,慎刑司调查之下,皇上此番中毒,乃是贤妃所为,所以臣妾自作主张,希望能为您分忧。”

架着琳琅的护城军军士见皇上走上前来,不敢再触碰琳琅,赶紧松手弹开,卫良心知大祸临头,怯怯退后。尉迟珩的目光在蓬莱殿中逡巡,一眼不错地看向琳琅,衣饰朴素大方,妆容得体,显然是精心准备过了,琳琅该是料到了淑妃会拿她开刀,不想露出孱弱的一面,谁知他彷如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琳琅抿唇一笑,皇上醒了,淑妃大势已去了吧。接下去,她应该收敛心情看看皇上替她拨乱反正,为她讨回多日来受辱的公道。

尉迟珩大步流星走进蓬莱殿正殿中,张希贤跟随在后,回身同在场的淑妃、贤妃,以及护城军左将军卫良说道:“皇上大病初愈,受不得风寒,各位进殿回话吧。”

尉迟珩端坐正殿之上,淑妃、贤妃站在殿中等候问询。淑妃坐立不安,芷云半步不敢离开,倒是琳琅气定神闲地立在殿中,终于轮到她泰然自若地等一场好戏。从她多日前遇上绣衣使邹明时候起,她心里就有些暗落落的想法,皇上必定能醒过来,甚至他在铺排一场旁人猜不透的戏码。

淑妃想献殷勤,可发现喉咙开始干烧,心里没有底气,脚步站在青玉墁砖上移不开,连身子都是颤颤巍巍的。

尉迟珩声如金石,“张希贤,穿宫闱局、御医局一干人等到蓬莱殿中。”

张希贤领命,白发老奴,行动飞速,一阵小跑烟云似的消失人前。

尉迟珩垂眼看殿中的琳琅和邵文淑,琳琅苍白的脸色因见着他安然无恙而荡漾起了嫣红之色,邵文淑却一脸愁云惨淡,强打起精神。

尉迟珩瞟了眼静如,说道:“如今来了这蓬莱殿,越发没有规矩了,都不知道给朕沏壶茶。”

静如正垂头丧气,听到皇上发话要喝茶,连忙抬头打起精神来,“婢子失职,婢子立刻去办,劳烦皇上稍待片刻。”

琳琅屈膝福身,说道:“是臣妾照顾不周,只因蓬莱殿断水月余,故而没有晨起烧水的习惯了。”

尉迟珩一早料到了琳琅的苦况,却没有想到后宫众人胆大包天,连蓬莱殿的水都敢私自断了。但他隐忍着,好戏在后头,眼下他要积攒下一腔的怒火,便道:“既然无水,如何沏茶?”

琳琅回禀道:“臣妾和静如收罗了晨起的花露,偶尔下雨,便去收集雨水,以供日常生活之需。”

琳琅说得云淡风轻,可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必定是苦涩难当,尉迟珩心中牵痛,脸上镇定自若,唯有将这一局化解之后,用今后更周全的爱护来弥补这阵子的缺失。“贤妃苦况,倒是让朕不甚明了。后宫之中,到底谁人独大,居然可以把控后宫,让朕的妃子吃尽苦头?”

琳琅面色如常,仿似说的寻常之语,“皇上中毒,后宫中人人自危,大抵都要找出个因果来,既然寻不出来,自然要找个替罪羊。”

尉迟珩神色凝重,瞟向邵文淑,“何人没有朕的口谕,私自查封蓬莱殿,软禁贤妃?”

“这……”邵文淑半晌不敢说话,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见尉迟珩对琳琅和颜悦色的柔和眼神,心里吃味酸涩。躬身站在一旁的左将军卫良更是噤若寒蝉,原想着卖给邵元冲一个面子,谁知居然惹出个大麻烦,若然处理不好,恐怕要断送了他的前程和性命。

说话间,宫闱局大太监张祥善,御医局一众当值御医都纷纷入殿,见皇上安然无恙坐在殿上,讶异之余,赶紧跪拜行礼。

“臣等拜见吾皇!”

琳琅斜眼一瞥,恰好看到邵文淑不自然的脸色,恰好此时静如沏茶入殿中。静如给皇上泡了一杯西湖龙井,琳琅冲着静如说道:“来者都是客,静如,替邵淑妃斟杯茶来。”

尉迟珩接过静如双手呈上的茶碗,甜白釉瓷碗居然崩了口,连碗盖都裂了两条缝。邵文淑手中的茶碗也是破裂的,滚烫的茶水顺着裂纹流在她手上,她惊得把茶碗摔裂在地。

尉迟珩眸色凝重,问道:“贤妃,你这堂堂一个蓬莱殿,怎么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茶碗来待客?”

琳琅装作惶恐道:“臣妾失责。”

静如忙跪下应声道:“婢子找遍整个蓬莱殿,实在是找不出一只完好的茶碗来招待皇上和淑妃娘娘,恳请皇上恕罪。”

尉迟珩把探究道:“此事真是蹊跷了,这满殿凌乱狼藉,连朕御赐的茶碗都残缺不全,朕倒是很好奇,这后宫到底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只手遮天!”

此事不言自明,皇上毒清苏醒,贤妃之罪尚无定论,如今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不必等到贤妃开口,张祥善已经扑腾一个老元宝连滚带爬跪在皇上跟前了。他一口老血回不上来,纵横后宫多年了,居然被邵淑妃蛊惑了,看扁贤妃没有人脉,皇上又病入膏肓,就卖个人情给邵淑妃,谁晓得皇上这会儿神清气爽兴师问罪了。“老奴……老奴……因贤妃牵扯到皇上中毒一案,在贤妃殿中找到七花禁药,慎刑司审讯中,贤妃贴身婢子亲自写下血书招认,老奴眼见证据叠生,于是派执行太监搜查蓬莱殿,以期尽快查出真相,还清白者一个真相。”

尉迟珩压制的一口恶气终于是镇不住了,一掌震碎手边的花梨木桌几。“大胆!没有朕授意,好大的够胆,这后宫到底是朕说了算,还是你这无知老奴说了算!蓬莱殿也是你这个嘴上没毛的老东西可以随意搜查的!”

张祥善忙不迭磕头认错,朝皇上磕头,再朝贤妃磕头,他算是看明白了,过去在宫闱局,皇上给承欢殿送的礼特别厚重,倒是蓬莱殿寻常无几,原来这都是障眼法,不过分偏爱,才是一种独特的偏爱。“老奴处事不利,办事莽撞,求皇上开恩,就贤妃娘娘开恩。”

尉迟珩沉稳地扫视殿中颤栗的宫人,他大手一扬,说道:“张祥善,你倒是明白过来了,可惜太晚了。罢了,眼下朕暂时不办你,去吧这三个月以来,往各宫中运送的进项簿都给朕呈上来,缺了一样,朕便砍你身上一块肉。”

“是是是,老奴这便去。”张祥善吓得连滚带爬起身,朝尉迟珩行礼后,赶紧往宫闱局调动后宫的进项薄。

满殿皆是惶恐,皇帝是武将出身,兼具文士的儒雅,可是动怒起来,照样雷霆色变。处置了宫闱局,该轮到御医局了,徐守衡首当其冲,尉迟珩目光如炬,看向徐守衡道:“听闻徐御医为朕中毒一事废寝忘食,经常在承欢殿中与淑妃探讨,可有此事?”

徐守衡赶忙跪下,听到皇上喊他的名字,已经是汗流浃背,他认也不是,不认更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微臣是替淑妃娘娘请平安脉。”

“这一项便算是说得过去。”尉迟珩朝张希贤使了个眼色,张希贤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沓白宣,尉迟珩接过张希贤递上的白宣砸在徐守衡脸上,“徐御医不妨说一说,这是何物?”

徐守衡捡起墁砖上一张张账单,一笔笔一单单都是他豪赌欠下的单据,他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解释,也无从解释。“微臣……”

尉迟珩问道:“这叠单据共计一万九千八百两,以你每月的月俸,恐怕十年都不够你偿还,何以月前居然悉数还清?”徐守衡崩溃得瘫倒在地,皇上昏迷在床,初初醒来就如此洞悉世情。“朕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徐御医何德何能,区区几日便筹到万余两找清赌债?”

邵文淑强忍着不往徐守衡处看,生怕徐守衡把眼神朝向她,把她戳出来。她捏紧芷云的手,半身依靠着芷云,在皇上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她就怕东窗事发瞒不住了。

尉迟珩冷笑道:“徐御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只能派朕慎刑司的嬷嬷们来审审了。”

慎刑司一贯拷问审讯犯错的宫人,里面暗无天日,连刑讯的嬷嬷都变得无所不用其极,用起刑来歇斯底里,花样百出。正常人宁可面对大理寺的严明法度,也不愿意面对这样一群心底扭曲的老女人。

慎刑司的嬷嬷一辈子不能出宫,不能嫁人,所以穷尽一生都在研究折磨人的方法,刑讯逼供第一块响当当的招牌除了绣衣司,便是慎刑司了。

徐守衡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瞥向邵淑妃,可此时邵文淑已经自顾不暇,正在挖空心思自保,哪里还能管他人瓦上霜。

徐守衡为求自保,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卖邵文淑。邵文淑眼见徐守衡已经被逼迫到了墙角,情急之下她唯有两眼一发懵,身子如枯叶零落。身后的芷云和芷芳眼明手快搀扶着邵文淑,求道:“皇上,淑妃娘娘晕倒了,婢子这就带娘娘回宫去。”

“承欢殿的婢子都是这么不守规矩的么?朕还没有发话,何时轮到你们自说自话?”尉迟珩横眉冷对,“满殿皆是妙手回春的御医,难道害怕治不好淑妃的晕厥之症。邹佩衍,你这便上前给淑妃诊断,若是情况危殆,便要用猛药。”

皇上说的话,始终让人不寒而栗,句句带刺,好似要挑破人的神经。

琳琅站在殿下仰望他,这是她的夫君,万万人之上,霸气无敌,俊容无双,他不动声色,便能让满场人心动乱。

邹佩衍携着药箱,芷云和芷芳把邵文淑扶到玫瑰圈椅中坐下,做戏做全套,邵文淑只好佯装奄奄一息地透了口气,邹佩衍搭了脉搏,转身回禀道:“依微臣所见,淑妃娘娘这是心火寡少,血损瘀滞,故而晕厥。”

尉迟珩问道:“如何对症下药?”

“不必用药。”邹佩衍打开药箱,取出小指粗细的银针,说道,“只要微臣以此银针在淑妃人中处扎下,放出恶血即可。”

淑妃从眼缝中望出去,看到那么粗的银针若是扎在人中出,别说放出恶血,她的性命都快放光了。只好咳嗽了几声,装作挣扎着睁开眼。“咳咳……臣妾略有些乏力,还望皇上赎罪。”

尉迟珩说得气朗乾坤,震慑众人。“淑妃醒了那便是最好,关于朕中毒一事,淑妃可谓费心费力,朕今日一定要断得清楚明白。不冤枉一人,更不会错放一人。”

尉迟珩丝毫没有让她回宫的意思,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支撑应付。徐守衡眼巴巴地看着邵文淑,半晌开不了口,隐瞒皇上是死,可得罪了淑妃照样没有活路。尉迟珩的耐心有限,见徐守衡支支吾吾,烦躁道:“徐御医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张希贤,把徐守衡带下去叫慎刑司的执法嬷嬷料理。”

琳琅旁观以待,听到徐守衡要送去慎刑司,她便想深了一层,上前躬身道:“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尉迟珩默许颔首,嘴角噙笑,独有的耐心。“徐御医是涉案的关键人物,当日淑妃正是带着他入蓬莱殿,验明了皇上您中毒,而且中的是七花禁药之毒。如此重要的人物,万一在运送途中不小心遇上磕磕碰碰,损伤了人证,那便得不偿失了。依臣妾所见,徐御医不愿意交代,那用刑在所难免,不如请执法嬷嬷来臣妾的蓬莱殿中现场执行。众目睽睽之下,皇上您可以第一时间明辨真伪。若是徐御医能够挺住重刑,那便还他清白。”

尉迟珩颔首道:“贤妃所言有理,张希贤,传话下去让慎刑司执法嬷嬷来蓬莱殿用刑。”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大病初愈便亲自赴蓬莱殿,存得就是要为贤妃洗刷冤情的心,可邵文淑心中大怒,脸色上腾起红云,她好歹是万千呵护成长起来的河南节度使府上的千金,让她在没有身份背景,出身不明的琳琅跟前认栽,她百般不愿,出言道:“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慎刑司素来对后宫中宫人执法,御医不算在列,如今让执法嬷嬷入殿执法,大江国开国至今,后宫从未发生过此等僭越之事。”

尉迟珩手指微拢,看邵文淑额汗淋漓,其身不正,居然还有脸面跟他来叫板,怒容道:“此事发生在后宫,自然交由慎刑司处置,难不成让大理寺介入,昭告天下?朕的后宫,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邵文淑大受打击,咬了咬牙,她也不是好惹的,皇上平定战祸,靠的是她娘家的兵力,如今却拿她开刀。邵文淑向来拎不清形势,退让害怕到了极限,索性挺直脖子,由着性子来了。“皇上中毒一事,明明在蓬莱殿中找到禁药,皇上却不从贤妃身上查起,反而责怪起御医来,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难道皇上偏帮贤妃就非要如此出位不可?”

尉迟珩不怒反笑,冷彻心扉的笑,狗急尚且跳墙,淑妃被逼到死角,要反咬一口了。他扬了扬手,张祥善赶紧上前听命。“张祥善,这三个月来各宫的进项薄都准备好了么?”

张祥善点头跟啄米似的,“皇上,全部登记在册,无一疏漏。”

尉迟珩声如清浪,不激烈,却足够震荡人心。“那你便把承欢殿和蓬莱殿三个月的进项都理出来,呈上给朕过目,少一样,你便少一根手指。”

张祥善跪坐在冰冷的墁砖上,弓着身如一只千年老龟,一项项盘点着两宫的进项。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摸不清楚皇上心里的牌面,他到底要查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琳琅目光柔和,只是桃花明眸中揉碎了点点的泪珠,泛着晶莹剔透的泪光。尉迟珩见之心疼,却不能揽她入怀。她知道琳琅此刻悲痛,却压抑着等待他为她讨回公道。如今他是一国之君,执掌朝政与后宫不能凭一人喜好。若是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先把欺负琳琅的人斩了泄愤。

此时,慎刑司执行嬷嬷已到,尉迟珩摆摆手,让护城军把徐守衡拖行至殿外受刑,“朕听闻这入了慎刑司最常用的便是拔去指甲,所谓十指连心,那便好好拷问拷问徐御医的心吧。”

执行嬷嬷殷勤点头,在后宫角落多年,生平第一次见到皇上,皇上亲自交付之事,更是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徐守衡的尖叫声在殿外此起彼伏,他嘶吼,咆哮,却抵不住钻心之痛。众人寒毛一凛一凛的发颤,卫良更是心忧惊惧,不知道何时轮到他。徐守衡一声声跟催命似的,搅扰得邵文淑胃液翻腾。

张祥善打理内务多年,练就一身一目十行,迅速手抄的本事,一炷香的时间,他已经整理出了两沓,膝行至皇上跟前,双手呈上。“请皇上过目。”

尉迟珩明锐的目光飞速扫过进项,两宫对比之下,而后修长的手指点在一处物品上,冷冷一笑,这一笑让邵文淑毛骨悚然,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可以把七花销魂散嫁祸给琳琅,把合欢香毁尸灭迹,可宫闱局的进项薄却忘记消除记录,简直是马失前蹄。

她抬头看小心翼翼地看尉迟珩,她不敢肯定,尉迟珩是不是发现了合欢香,只好闷声不响。

尉迟珩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已经冷了,静如赶紧问道:“皇上,您的茶冷了,婢子这就给您续上。”

他点点头,再望向满殿宫人,御医、护城军,他们脸色都很凝重,这份压迫感反而让他释然。“淑妃,朕翻阅了两宫三个月的进项,唯有承欢殿中进了一种香料,合欢香,用以助情催兴,只是合欢香药力甚微,并不足以令人意乱神迷,更不至于中毒。”

邵文淑赶紧撇清关系,把责任推动宫婢身上。“皇上明鉴,臣妾从未用过此香料,怕是婢子们进错了。”

尉迟珩故作诧异,问道:“那么朕当夜闻到的味道,难道不是合欢香么?”

邵文淑不好作答,认吧,便是自掘坟墓,不认吧,便是质疑皇上。

登时,邹佩衍双手成拱上前躬身,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七花销魂散这一味禁药本是烈性助乐之物,不成大毒,至多让人耽于逸乐。合欢香更是无毒,只是两者一旦结合,药力相冲,便成大毒。而皇上便是中了两者合用之毒。”

邵文淑脸色苍白,血色疏离。

琳琅这才明白,尉迟珩受了这等剧毒,邵文淑胆大包天,敢用这种阴招损害龙体。不仅差点害了皇上英年不幸,为了嫁祸给她,更让燕玉就此殒命。她恨不得把邵文淑撕成碎片,可她隐忍着,等着尉迟珩为她主持公道。

殿外嘶吼成逐渐萎顿,半晌再无声响,须臾之间,衣饰沾血的执行嬷嬷上殿前回话。“皇上,徐御医有话要向皇上禀告。”

尉迟珩冷冷一嗤,“带上来。”

徐守衡被护城军拖上来,十指鲜血淋漓,面如枯槁,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徐守衡趴在大殿上,伸手触及之处染上了斑斑血迹,唯有脖子能稍稍昂起,他哭求道:“罪臣……罪臣……求皇上给罪臣一个了断。”

尉迟珩沉声道:“朕要听真话。”

“罪臣好赌该死欠下一身债,自知无力偿还,谁知……”徐守衡艰难地咽了口气,继续道,“此事被淑妃知晓,她给了罪臣一大笔银子还清了赌债。”

尉迟珩音色清冽,飞了眼面容青白相间的邵文淑,“无功不受禄,说下去。”

徐守衡眼泪鼻涕一把抓,匍匐在殿上,毫无半点男儿之气。“淑妃假意要罪臣替她把身子调理成易孕体质,而后为了事半功倍,让罪臣偷了禁药,以备万全。罪臣所知所为,已经全数招认,求皇上给罪臣一个了断。”

尉迟珩看向邵文淑,“淑妃,你可有话说?”

邵文淑不见棺材不掉泪,抵死不认,“血口喷人!本宫何时替你还过赌债?”

张希贤闷声不响,从袖管里掏出两张大面值的万两银票,上面赫然写着邵氏名讳。尉迟珩早已有了万全准备,只等着时辰一到,揭开她的伪装,让她的所作所为暴露在人前。

张祥善进项薄上赫然列明了合欢香,如今徐守衡出面指认她贿赂疏通购买禁药,人证物证俱在,眼下真是无从抵赖。

邵文淑如同一根空心的枯枝,一踩就折了半根,空乏地瘫倒在地。“皇上,臣妾一心侍奉,还请皇上念在父亲为皇上平定外寇的份上,原谅臣妾无知所为。”

尉迟珩胸中怒火中烧,邵文淑死到临头,居然还用邵元冲来要挟他。邵元冲此行大约还有十几天的路程,不出半月便会班师回朝领受封赏。河南节度使已经占据一方沃土,再是受封下去,岂不是要封侯拜相。“淑妃,你这是要挟朕?”

邵文淑连忙否认道:“臣妾不敢。”

尉迟珩狠辣看着邵文淑,眸中仿似泼起滔天巨浪。“这天下姓的是尉迟,邵元冲乃是我大江国的节度使,为国出征乃属份内之事,岂容你以此仗势欺人!”

静如看殿上形势一边倒,邵文淑已经是强弩之末,徐守衡已经出卖了邵文淑,但他说的不够仔细,这一桩桩一件件尚且有隐瞒。她突然跪倒在尉迟珩跟前,磕头道:“皇上,婢子要揭发邵淑妃和徐守衡!在贤妃娘娘膳食中落砒霜,若不是贤妃娘娘谨慎,那后果……”

尉迟珩震怒,霍然起身,“砒霜?贤妃,可有此事。”

琳琅默然颔首,静如起身回话道:“贤妃娘娘把下了砒霜的稀饭放在墙角边毒老鼠,没想到一毒就毒死了四五只,婢子这就去把证据端上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邵文淑张口结舌,膝行到尉迟珩脚边,“臣妾冤枉,臣妾从来没有给蓬莱殿中下过砒霜之毒!定是贤妃的苦肉计,嫁祸臣妾!”

尉迟珩再也不拿正眼看邵文淑,他对她的脸,对她的狡辩,厌烦至极。再看琳琅眸含了层散不开的薄暮,真叫他揪心。他昏迷之时,琳琅遭遇了太多难以防备的暗箭,如今他苏醒过来重掌大权,必须一一清算才能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