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芸对毕继福自杀现场的描述并不生动，甚至没提卫生间地面和便池里的血迹，但却让高阳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一个幽暗逼仄的空间里，手腕桡动脉被割断，无力地等待死亡，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想要这种体验。
“你去过云芝广场d区吗？”可芸轻轻问了一句。
“呃……”高阳愣了一下，旋即醒过神来，“没去过。”
“你真该去那间空门面的卫生间看看，毕继福一动不动地坐着等死，不知道他临死前那十几分钟在想什么！”
高阳避开了可芸的目光，朝左右看了看，突然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昨天下午我在陈家塘钓鱼！”
“毕继福也有个儿子，在九中上初二，快十四岁了。可惜，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爸爸。”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阳隐隐有些焦躁，“我根本不认识他！”
“高哥，你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吧？”
高阳不说话，表情复杂地看着可芸。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回去上班吧！”
高阳一言不发，转身走向路口。
芮雪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同样十分复杂。
“他今天看起来很奇怪！”
“嗯。也许，他真的不认识毕继福。”
“你相信他昨天下午真是去陈家塘钓鱼了？”
“我想我知道老简和侯峰去哪了。”
“他们难道去陈家塘了？”
可芸抬眼看向路口，杜晨和钟念依旧跟在高阳身后，穿过了斑马线。
“我们现在去哪？”芮雪心烦意乱地看着马路对面的人行道，高阳不紧不慢地朝前走，毫不理会跟在身后的警察。
“去4s店吧！”
“4s点？”芮雪觉得奇怪。
“嗯。”
两人取了车，可芸把驾驶座让给芮雪，靠着车窗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行人。
“如果高阳身后真的有人，杜哥他们盯高阳的梢，会不会把他身后的人吓跑？”芮雪似乎觉得有些无聊，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老简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最起码能让高阳身后的人知道，警方已经察觉他的存在了。既然高阳已经暴露，那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万一高阳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躲在他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有杜哥和刘哥两组人盯着高阳，他不会出事。你想想，高阳若是被人利用，他凭什么要听身后那人的话？”
“呃……，当然是为了钱。”
“没错。表面上看起来，他和欧阳宏的收入还不错，父母在小吃街做生意也有不少进账，可两个老人还在外面租房住。铁路宿舍那套房子确实太小了，高阳需要一套大房子，解决父母的住房问题。”
“所以高阳才会答应跟踪你？”
“其实我直到现在还不能确定，8月29号那天晚上，高阳是不是跟踪我才到了嘉华路。”
“你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现被人跟踪吗？”
“没有，我大多数时间，都跟你们在一起，从未察觉到被人跟踪。就算是那天晚上我和高阳在嘉华路，也是各走一边人行道。经过禹门巷之前，我根本没注意，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人。所以我也很矛盾，也许，高阳并没有跟踪我。”
“现在去葛明宇上班的4s店，你就是想弄清楚，高阳跟葛明宇是否存在交集？”
“嗯，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高阳好像跟这三名死者毫无关系。葛明宇遇害那天晚上，高阳在富清路的新楼盘值班。裘雨桐死后，由于高阳是报案人，我们也没有向葛明宇的同事求证过，高阳是否与葛明宇曾有交集。能把三名死者联系起来的，似乎只有毕继福。”
“是啊，这一年来，毕继福常去那家4s店。他和曹铎曾是邻居，裘雨桐又跟曹铎谈过恋爱。王家勇是滕玉星的老师，毕继福确实跟他发生过矛盾。”
“但是毕继福与三名死者之间的联系，都是因为那枚指纹！如果王家勇的手机上，没有留下那枚指纹，那毕继福还会死吗？”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奇怪。因为王家勇手机上有毕继福的指纹，警方才会把毕继福当做嫌犯。但是又存在断指，那毕继福就是被冤枉的。既然是被人陷害，那毕继福就没有谋杀王家勇，否则他也不会死了。”
“但是高阳……”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高阳的确不像谋杀毕继福的凶手，他只是有理由怨恨王家勇而已。”
“那王家勇到底是谁杀的？”
“谋杀三名受害者的是同一个凶手，曹铎酒吧的电线，已经固定了这个大前提。如果裘雨桐遇害那天晚上，高阳没有跟踪我。我走进嘉华路时，对面的人行道上根本就没有人的话，那他就存在一定的嫌疑。”
“你和老简不是怀疑，高阳只是途经禹门巷时，无意中看到了凶手吗？”
“那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我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更偏向于，高阳当时可能是从禹门巷出来，而不是从跟我同一方向的人行道途经禹门巷口。我看到高阳的时候，他站在巷口背对着我。如果是从巷口经过，他应该是侧头看向巷子里。我在马路对面，只会看到他的侧身，而不是后背。”
“假设高阳当时从巷子里出来，突然发现路对面的人行道有人，便立即转身背对着你，不让你看到他的脸！”
“对！假如我是高阳，从巷子出来，看见马路对面有人，也会立即转身，不让对面的人看见我的正脸。他假装发现巷子里有情况，朝巷中走去。总比一看见我撒腿就跑，要高明得多。”
“高阳一进巷子，马上发现你正在穿过马路，他就赶紧报警了。”
“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一方面让我听见他打电话报警，另一方面又告诉我，有个穿连帽卫衣的人，朝巷尾那边逃走了。而倒在地上的受害者的确已经死亡，因为我的出现，高阳绝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杀人，任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凶手。”
“可那天晚上真的有个穿连帽卫衣的人，跟踪裘雨桐去了嘉华路。而且在案发时间段，广成路的监控也拍到那个穿连帽卫衣的人从禹门巷另一边出口逃走。”
“如果跟踪裘雨桐的人，和广成路监控拍到的不是同一个人呢？”
“这两个穿连帽卫衣的不是同一个人？”
“对啊，黑色连帽卫衣，深蓝色牛仔裤，黑面白底运动鞋，这种穿着太常见了。你上街走一圈，最少都能看到三四个这种穿搭的行人。但这还不是重点！”
“什么才是重点？”
“时间！嘉华路那间24小时便利店拍到穿连帽卫衣的人经过路口的时间，比裘雨桐晚了近五分钟。从翠茗轩到禹门巷口的距离和步速计算，裘雨桐走进巷口时，应该是十一点十三分。我推测，那个穿连帽卫衣的人走出便利的监控范围后，立即加快脚步跑进了禹门巷，他动手的时间，就该在裘雨桐进入巷口的三至五分钟后，也就是十一点十八分。”
“呃……”芮雪想了一下，“广成路的监控拍到穿连帽卫衣的人跑出巷尾的时间，跟高阳打电话报警的时间只相差十几秒。裘雨桐倒地的位置，距巷尾差不多有四百米。用电线勒死受害者至少需要两分半钟，高阳是十一点二十三分打的报警电话，凶手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不仅要勒死裘雨桐，搜走她的身上的财物，还要一口气跑出巷尾。”
“对啊，所以时间非常紧。禹门巷里没有路灯，光线非常暗。凶手顶多有两分钟的时间，从案发位置跑出巷尾。那他一分钟就要跑两百米，配速相当于每公里五分钟。在那条黑乎乎的巷子里，恐怕很难跑出这种速度吧？”
“如果他对巷子里的环境非常熟悉，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时间确实很紧。”
“好，就算他对环境非常熟悉，能够在两分钟内跑完那条四百米的黑巷。那高阳走到禹门巷口时，就不可能看到那个人奔跑的背影。在那条黑乎乎的巷子里，要看清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除非距离不超过五十米。高阳走进巷子不到一分钟，他就打电话报警了。一分钟的时间内，普通人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三百多米。”
“那高阳就是在撒谎！他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影，往巷尾那边跑去。”
“如果凶手就是高阳，作案时间就很充足了。虽然他同样只有五分钟，但用来勒死裘雨桐并搜走其身上的财物，这点时间绰绰有余。裘雨桐倒地的位置，距离嘉华路这边的巷口，只有三十米……”仟千仦哾
“那跟踪裘雨桐的人去哪了？”
“这……”可芸好像又有点难以自圆其说。
芮雪无奈地苦笑，只要还存在无法解释的疑点，可芸的推测就不能成立。
两人到了4s店，一进维修部，就看到鄢洁准备转身去维修车间。
“鄢洁！”芮雪连忙叫住她。
“警官，有事吗？”鄢洁显得有些不耐。
“你认识这个人吗？”芮雪把手机屏幕递到鄢洁面前。
“呃……”鄢洁稍稍迟疑了一下，“好像见过。”
“他来过你们这？”芮雪感到惊讶。
“来过，他好像是哪个派出所的协警吧？”
“对，他叫高阳，曾是惠明派出所的协警。鄢洁，高阳来你们这修过车？”
“以前来过一两次，但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高阳来修车是谁接待的？”
“葛明宇。”
“葛明宇！”芮雪欣喜地看向可芸。
“鄢洁，高阳送来修的是什么车？”可芸好奇问道。
“宝来。”
“车是谁的？”
“我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高阳是协警？”
“葛明宇说他是派出所的鸭，呃，协警。”
可芸一听，不禁与芮雪相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