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当时我太小，不太记得了。”
梁知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只是心里仍旧存了不小的疑惑。
老赵却没什么心虚的，笑呵呵的又说了不少梁知的事儿。
明显跟上次见面时的生疏不同。
倒好像是回去以后，专门跟人打听了他的事情一样。
可图什么呢？
梁知觉得这个可能也不大。
他想不出来个所以然，索性这个话题老赵说了一会儿，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因着家里头来了戚，梁知笑着说今晚干脆吃个杀猪菜：“……家里头积的酸菜正好能吃了，酸度不高，吃着清脆爽口，拿来炖个猪肉粉条啥的，正合适。”
老赵自然是没话说的，甚至还有几分欢呼雀跃。
程少心里头惦记着旁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子。
梁知想了想，让苏甜跟家里收拾两棵酸菜出来：“……大姨难得见到娘家亲戚，估计是得好好唠唠，你多担待一些，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就帮你忙活。”
苏甜美目瞪了人一眼：“说的那都是啥话？”
见外的咧！
她哼了一声，表露着自己的不满，蹭着梁知的肩膀往囤放酸菜缸的下屋库房去了。
梁知挠了挠头，犹豫几秒，把要往外头走的步子转了个弯儿，跟上了苏甜的背影，一同往下屋库房去了：“我怕你累到嘛。”
他往人身上贴了贴，下巴磕在人肩膀上来回的磨蹭。
苏甜被他磨的心神荡漾，羞恼的瞪了人一眼，用力的将人一把推开：“大白天的，瞎胡闹什么！”
“那等晚上，我再胡闹？”
梁知略显期待的目光，刷的一下就点燃了苏甜的薄脸皮。
她捞了两棵个头大的酸菜扔在盆里，目光回避着梁知的注视，急赤火燎的逃离了下屋库房。
梁知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嘿嘿嘿起来。
老婆没有拒绝，这不就是变相的同意了吗？
他往外走的步子都有些开始飘了。
赶上冬天的时候，集市上卖的冻货就比较多。
什么冻梨、冻苹果、冻柿子之类的，几乎隔不了几步路，就会有一个摊子上头，用个破烂普通的纸壳箱子，装上那么几箱子，随意的丢在一旁，上头只插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顺手撕下来的纸壳子，歪歪扭扭的写着价格。
冻梨7分钱一斤，柿子6分钱一斤，平果6分5一斤……
梁知家里头也囤了不少的苹果，都是收完秋以后，一大袋子一大袋子买回来的。
等入冬了还没有吃完，就干脆扔外面冻上了。
这会儿家里头其实还有一些的。
可这个价格……
梁知在一家看着就个头很大的冻梨摊子前停了下来。
这一看就是用苹果梨冻的……
“大哥，你这个梨给我装十斤。”他踌躇了好半天后，终于是没忍住掏了钱。
大哥一听来了声音，原本揣着的手，立马就从兜里头拿出来了：“小伙子你很有眼光啊，我跟你说，我家这冻梨，老甜了！那都是个顶个的好梨，我自家弟弟种的，你回去就尽管放心的吃，保管好吃，不好吃你拿回来摔我脸上……”
梁知瞅着往兜子里头撞梨的大哥，叭叭叭、叭叭叭的上嘴皮子一贴下嘴皮子，好一通夸，还有些尴尬。
总感觉有点社恐属性要被激发了。
等大哥把梨装好了，他客客气气的递过钱，还说了两声谢谢。
眼神儿瞟过旁边儿那一箱冻苹果的时候，他想到苏甜不怎么爱吃梨，更偏爱苹果多一些，索性试探着问了一句：“哥你要不搭我俩苹果呗？”
大哥一听他这话，顿时就站直了身子。
梁知还以为过分了，正准备讪讪离去。
“两个能够干啥的，我给你装一袋儿，你回家就吃去吧，咱家这苹果可甜了，那沙心吃着，造一个想两个，都是自家树上结的……”
大哥说着，就已经十分热情的给梁知装起了苹果。
袋子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得有一斤多沉。
整得梁知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这太多了……”梁知正要推辞，大哥一瞪眼睛：“那要是吃好了，你能不再来吗？”
“那我肯定得再过来啊！”梁知爽快的应了一声，也没跟人客套了。
倒是这么一来一回的，俩人就着前面人多不好走的功夫，有一搭没一搭的唠了起来。
“哥咱们这一块儿摆摊，有啥说道没有啊？”梁知瞅着满天白色哈气的一条街，感觉都快要看不到菜市场的大门了。
“能有啥说道？”
大哥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后一愣，朝四周瞅了瞅，凑近了梁知一些，压低了声音：“你是说前段时间没收摊子抓典型的事情吧？”
梁知眼底略有些诧异，听起来，这大哥也是个会八卦的主儿啊！
他忙学着大哥的样子，也压低了一些声音：“是啊，我先前听说突然查的很严，还寻思着风向是不是变了呢……大哥你是不是知道啥内幕？”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算啥内幕，不过你问我，那算是问对人了。”
大哥颇有些自豪的说道：“满条街你去打听打听，咱们这一片儿，有谁的消息，能有我灵通？”
梁知幼呵了一声，给人一个恭维的笑意，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前段时间确实是严了那么一下，当时大家都觉得呀，这生意以后怕是没得做了。”
大哥似乎是心有余季的一般：“可甭管到了什么时候，这吃饱饭的欲望，它总会让人铤而走险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梁知颇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不刚过了也就一天多的时间，就有人又偷偷摸摸的出来摆摊儿了。”
“当然了，也没有人敢大张旗鼓，顶风作桉，都是一个人啊，挎着个小篮子出来熘达，逢人就鬼鬼祟祟的上前去问上两句……你想想，管的最严那时候，不也有黑市来倒腾吗？”
“所以说呀，这只要有人有需求，总会有供应会想办法跟上的。”
梁知没想到大哥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大哥高见呀！我听您说这话，怕是也不简单吧？您是大学生？”梁知有些恭维的问了句闲话。
“啥大学生啊……也就是以前的时候，跟着家里人念了几天私塾，听先生说过这些。”大哥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甚至还特意的压低了声音。
梁知大为震惊：“……我瞅着您这模样，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年纪。”
能念私塾的人，到现在那岁数也不小了。
大哥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还怪会说话的。”
说着，大哥就伸手从旁边的箱子里头捡了几个个头最大的柿子，塞进了梁知装苹果的袋子里头：“都是自家地里头种的，拿回去吃。”
他们这边，这种挂在树上的柿子可不多见。
大哥家这是得有多少东西种啊，全是自家产的。
“哥，你太客气了……你这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梁知推拒了一番，生怕大哥等会儿一激动，再给他装上个两三斤。
“人逢知己千杯少，大兄弟，我瞅着你就不像是普通人，像你这样一表人才的，我乐意送。”
大哥唠着唠着，越发的热情豪迈起来。
像是许久没有跟人如此畅快的聊天过一样，大哥这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也亏得是有这些人啊，敢为人先，等他们出去摆了两三个晚上，咱们大家伙多多少少的，也就看出来那个意思了……前头那些人啊，纯属就是倒霉催的。”
大哥叹息了一声：“不过这事儿也确实突然，我打听着，好像说是有什么人给举报了，实际上，上面的意思呀，就还是鼓励大家做个个体小买卖的。”
说着，他还忍不住啐了一口：“也说不上是哪个遭瘟的东西，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得是多黑的心眼，能干出这种事儿来？那些被没收了家伙事儿的呀……说不定是把这全家好几年的家底给都搭进去了！”
“好在是这大队上也快要分红了，赶上年底，经了这么一遭事儿，总是不至于连年都过不好……不然只怕得火愣死。”
大哥唏嘘了好久。
梁知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是谁举报的。
不过倒也是奇怪了，这件事情之后，好像还真就没有听说过那个孤儿阿熙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在想这件事情。
好歹是从大哥的嘴里头，知道了现如今还是能够正常摆摊儿的。
只不过摆摊的位置上，还是有一些规定的。
比方说以前，几乎只要是规整的街道，人流量稍微有那么一些、或者是临近各个大院儿、片区，几乎都能看见占街摆摊的。
现在只允许在菜市场这条街横向、竖向的两条街上摆。
如果遇见在其他地方摆摊的，通常会提醒他们搬到这边来，不会像之前那样直接没收了东西，更不会罚款抓典型了。
可能也是该着了陈德木跟他媳妇娘家小舅子周胜周赢他们倒霉吧。
这一通严查，基本也就是抓了他们那家子人，没收了东西，还罚了款。
原本是还要做典型的。
剩下另外的一些人家，就只是没收了东西而已。
有的隔得远又手脚利索的，直接就收拾了东西跑路了。
也有来不及跑，但会来乎事儿的，给人递了两包烟，好说歹说的，算是让人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西拿走只把摊子扣下了。
虽然也损失了，好歹损失的没那么多。
后面这事儿不了了之，没有继续严查下去的意思，但已经定下的罪名却不会再推翻了。
没收的东西也是统一的拿去“销毁”了，并没有归还给那些人。
“……这还是有个能支摊子的地方方便一些。”梁知感慨了一句。
大哥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抛开那些进货卖梳子头油雪花膏这些东西的，好多人家都出来拿自家的农副产品，换点钱换点肉的，多好的事儿？也方便了不少呢！”
他嘿嘿一笑：“你就说我以前馋梅菜扣肉，可家里头哪里做的好这玩意儿？就是梅干菜，咱们也不会整吧！还有那碗坨、炒焖子……你说自家老太太倒是会，可老人家一把年纪，你舍得为了那一口吃的，就让老人家忙活吗？”
说着他还压低了几分声音：“再说我老娘做的那炒焖子，一点也不好吃，得是我三婶做的那个才有味道呢！我啊，年年都惦记着吃我三婶做的炒焖子、粉肠、卤大肠啥的那一套东西，都可入味儿了！”
“可是你说这年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那么样，我们家还算是好的，不上不下的，好歹还能吃上肉菜。”
大哥啧啧了几声：“可我三婶家就不行了，头些年的时候，我三叔给人家帮工，没踩稳梯子摔了下来，嵴椎骨摔折了几块儿，人啊算是瘫痪了，啥也做不了不说，还炕吃抗拉的要人伺候，我三婶儿家里的孩子又多，年纪还小……”
他摇了摇头：“说起来，我那三叔还没有我大闺女儿岁数大呢，本来正是干活养家的好时候，遭见这种事儿……你说我就说再想吃我三婶的手艺，也不可能去给人家添麻烦不是？”
“现在可不一样，自打我三婶听说有人摆摊日赚百元，立马就把看家的手艺给拿出来了！”
大哥从唠叨自家的不幸事儿，变成了疯狂安利他三婶的手艺：“不仅是各种卤的肠头啊、五花肉啊之类的好吃，就是她腌的那个小咸菜，都是让人吃了一口想第二口的，味儿老正了！”
“还有她灌的那个肠哈，那肠衣都会她自个一套一套清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自己剁了馅儿灌的，她灌得那个粉肠跟肉肠，别提多好吃了！”
“血肠她也做的贼好，别看血肠谁都会灌，可她弄出来的那个味儿，就是不一样，炖酸菜老香了！”
大哥滔滔不绝的跟人宣传起自家三婶。
梁知笑了笑：“那可还真是赶巧了，哥，我今个儿出来，就是家里头来戚了，寻思着炖个杀猪菜，这不家里头肉啊、粉条子啥的都有，就是没有血肠，我这就总觉得不加点血肠缺了点啥，就寻思出来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遇见卖血肠的……”
大哥颇有些相逢恨晚的看着他。
“您三婶儿要是真血肠灌得那么好，您可得带我去喽一眼，我这家里头可还等着下锅呢！”梁知笑着说道。
“那没问题啊！诶呀大兄弟，你今个儿可真是我的财神爷，走走走，我带你去，我三婶在里头那边摆摊了，她那个摊子大，卖的东西也多。”
大哥颇为热情，对自己的摊子反倒是没有那么上心，语气随意的支使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人：“你帮我盯一会儿摊子，我去三婶那看看。”
说着，就拽上梁知往前头挤了过去。
梁知推着倒骑驴，多少就有些不大方便，索性找了个地方，先把车子停了。
大哥还特别郑重其事的喊了两个人帮忙盯着车子，看起来似乎在这片是真的很有地位的样子。
俩人到了他三婶的摊子前头，果然是摆了不少的东西。
什么卤肉卤肠头，酱菜、拌菜、炸小鱼，还有堆成了小山一样高的各种肠……
旁边还有个大锅，一半摆着韭菜盒子，另一半是焖子炒土豆。
光是闻着味儿，就觉得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