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在姥爷怀里,能闻见他中山装布料上淡淡的樟脑味——那是奶奶总往衣柜里塞的东西。
可此刻这味道被密道里潮湿的土腥气裹着,像块浸了水的破布,闷得我鼻子发酸。
佛店男人最后那句话还在我耳朵里嗡嗡响,像是有人拿根细针在鼓膜上轻轻划。
姥爷的手还在抖,抖得我后腰的小毯子都跟着一颠一颠,可他抱我的胳膊却越来越紧,紧得我肋骨都有点发疼。
\"小涵别怕。\"姥爷的下巴又蹭了蹭我头顶,他的胡茬扎得我头皮发痒,可声音却比刚才更轻,轻得像片落在水面上的叶子,\"姥爷...姥爷在这儿。\"我抬头看他,幽蓝的电脑光里,他眼角的皱纹都揪成了团,平时总眯着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上爬着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
爸爸的喘息声突然粗重起来,我偏头去看,见他背靠着石壁,胸口剧烈起伏,右手还攥着刚才拽佛店男人时扯下来的蓝布角。
布角边缘挂着丝缕青灰色的东西,在赵薇的电脑光里泛着恶心的光。
那个拿青铜剑的陌生男人蹲在地上,正用剑尖拨弄佛店男人刚才撞掉的红玛瑙。
玛瑙滚到我脚边,我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那光滑的表面,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它比密道里的水还凉,凉得我指尖发木。
\"都别碰那东西!\"老爷的声音像块砸进水里的石头,惊得我打了个激灵。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们跟前,手里举着个老式手电筒,昏黄的光柱扫过红玛瑙,\"这是养魂玉,专门吸活人气儿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每个字都像钉子似的扎进耳朵里。
我看见姥爷的喉结动了动,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赵薇的键盘声突然停了。
她盯着电脑屏幕,睫毛快速眨动,指尖在触控板上猛划两下,\"查到了!\"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佛店男人叫周贵生,三年前接手这间佛店,但他的身份信息...全是假的。\"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更怪的是,他银行流水里总出现'玄真会'的转账记录——我之前在古籍里看过,玄真会是民国时的邪术组织,专门用婴灵炼法器!\"
\"婴灵...\"晓月的声音像被风刮散了,她蹲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僵。
刚才她还在捡金珠子,此刻却松开了手,那些圆滚滚的金珠子骨碌碌滚进石缝里,\"我刚才摸金珠子时...感觉到了。\"她闭着眼,眉心皱成个小疙瘩,\"有好多小娃娃在哭,就在密道深处。\"她突然睁开眼,眼白上泛着层青雾,\"现在...有更凶的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密道里的风突然转了向。
原本顺着洞壁往上走的风\"呼\"地灌下来,吹得赵薇的电脑屏幕直晃,吹得晓月的长发缠上她的脖子。
我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这风不是凉,是冷,冷得像冬天奶奶开冰箱时扑出来的气,冻得我牙龈都发酸。
爸爸猛地站直身子,刚才还攥着的蓝布角\"啪\"地掉在地上,他和陌生男人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家伙:爸爸抄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青铜剑,陌生男人则从腰间抽出把黑沉沉的短刀。
\"靠拢。\"老爷的手电筒光扫过我们每个人,最后停在爸爸脸上,\"小臧,护好你闺女;老李,盯着洞口;晓月,你跟紧我。\"他的声音稳得像块石头,可我看见他拿手电筒的手背绷得发白,指节泛着青。
密道深处的滴水声突然变了。
原本\"滴答滴答\"的节奏乱成了片,像是有人拿石子在敲空水缸。
我死死抓着姥爷的纽扣,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响动——咚!
咚!
咚!
每跳一下,后颈就麻一下,像有根细绳子在往耳朵里拽。
\"那...那是...\"李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举着铜佛的手在抖,铜佛表面的坑洼在手电光里像张张咧开的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密道最深处的阴影里,有团东西在动。
说是影子又太实,说是人又太模糊,像团被水冲散的墨汁,歪歪扭扭地往我们这边爬。
爸爸的青铜剑\"嗡\"地响了声。
他挡在我和那团影子中间,后背蹭着姥爷的胳膊,\"小涵,闭眼睛。\"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可我没听他的——那团影子越来越近,轮廓慢慢清晰了:青灰色的旗袍下摆拖在地上,绣着的牡丹花褪成了黑褐色;手腕上的银镯子晃着,发出细碎的响;最后是张脸,白得像敷了层浆糊,嘴唇却红得滴血,正是佛店柜台后总冲我笑的那个女人!
\"你们以为抓了周贵生就能了事?\"她的声音像两根指甲在玻璃上划,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的眼睛扫过我们,停在我脸上时,嘴角往上扯了扯,\"小娃娃,你身上的味道可真香啊...\"
姥爷突然把我转了个方向,用后背挡住我。
我贴着他温热的后背,听见晓月倒吸冷气的声音,听见赵薇电脑\"啪嗒\"掉在地上的响动,听见爸爸粗重的喘息里混着句\"操\"。
最清晰的是佛店女人的笑声,细细的,尖尖的,像根针在密道里来回扎:\"玄真会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拿不到的...尤其是这么干净的小魂儿...\"
\"都闭嘴!\"老爷的吼声震得洞壁落土。
他举着手电筒往佛店女人脸上照,可那光像被吸走了似的,只在她脸上投下团更浓的阴影。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被冷汗浸成了绺,\"小臧,带小涵往后退;老李,把铜佛收好了;晓月,准备你的金珠子——\"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越过我们,盯向密道更深处。
我扭着脖子往上看,姥爷没拦我。
在佛店女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排小影子。
矮矮的,摇摇晃晃的,每个影子头顶都飘着团红雾——那是...婴儿的影子。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对着我伸出小手,指甲长得像小钩子。
佛店女人的笑更浓了,她抬起手,那些小影子突然加速往我们这边爬。
我听见姥爷的心跳快得像敲鼓,听见爸爸把青铜剑举得更高,听见老爷低声说了句\"糟了\"。
\"所有人,背靠背!\"老爷的手电筒\"咔\"地灭了,黑暗瞬间裹住我们。
赵薇的电脑还亮着,幽蓝的光里,佛店女人的旗袍角已经扫到了晓月的鞋尖。
她的手就要碰到我时,爸爸的剑\"刺啦\"划破空气,我脸上溅到点温热的东西——是血,爸爸的血,还是佛店女人的?
\"老爷!\"晓月的尖叫像把刀劈开黑暗,\"金珠子镇不住!
它们...它们往小涵身上爬了!\"
我感觉有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脚腕。
低头看时,个小影子的脸正贴在我小鞋上,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伸出条红舌头,舔着我的脚踝。
我想喊,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死死攥住姥爷的纽扣,指甲几乎要扎进他肉里。
\"护好小涵!\"爸爸的吼声里带着哭腔。
他把剑扔在地上,用双手去掰那些小影子的手,可它们的手像团烟,从他指缝里穿过去,越爬越高。
\"真正的威胁才刚刚开始...\"佛店男人的话突然在我脑子里炸响。
我浑身发抖,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姥爷的中山装上,晕开个小水点。
\"别怕,姥爷在。\"姥爷的声音哑得厉害,他腾出只手,摸了摸我后颈——那里有块他用红绳系的玉,是我出生时他去庙里求的。\"玉...玉在呢。\"他的手指碰到玉的瞬间,那些小影子突然缩了回去,像被什么烫着了似的。
佛店女人的脸猛地扭曲起来,她尖叫着后退,旗袍下摆烧起了蓝幽幽的火。\"那玉...那玉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密道深处的滴水声淹没了。
\"走!\"老爷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往回跑!快!\"
爸爸抄起我,姥爷拽着我的小毯子,我们跌跌撞撞往密道外跑。
我回头看了眼,佛店女人还站在原地,可那些小影子全不见了。
她盯着我后颈的玉,眼睛里的红雾翻涌,嘴唇动了动,我听见她说:\"你保得住她一时...保得住一世吗?\"
密道外的光突然照进来,刺得我眯起眼。
爸爸把我塞进奶奶怀里,奶奶的手热乎乎的,可我还是止不住发抖。
回头看密道,洞口已经被落石封住了,只有佛店女人的笑声还在耳边绕:\"玄真会...会再来的...\"
老爷抹了把脸上的汗,他的手在抖,可眼神却比刚才更狠。
他看了看我后颈的玉,又看了看爸爸怀里的青铜剑,突然转身对大家说:\"今晚开始,轮流守夜。
小臧,你把玉的来历再仔细说说;老李,去把铜佛的底儿摸清;晓月,准备更多金珠子——\"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真正的麻烦,可能才刚开头。\"
洞外的风掀起奶奶的围裙角,我缩在她怀里,后颈的玉还带着姥爷的体温。
可密道里的冷意还缠着我,像根细绳子,勒得我喘不过气。
佛店女人的话还在脑子里转,我突然想起佛店男人消失前那张婴儿的脸——那会不会就是我?
奶奶拍着我后背哼儿歌,可我怎么都睡不着。
我盯着爸爸手里的青铜剑,剑身上映着老爷紧皱的眉头,映着晓月发白的嘴唇,映着赵薇电脑屏幕上\"玄真会\"三个血红的字。
密道里的滴水声还在响,这次我听清了——那不是水,是脚步声。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