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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入硖州城的主街,正午的暖阳斜斜洒落,却怎么也照不暖这条透着死寂的长街。随着马车越往城内行进,街道两侧商铺的门楣虽看似未遭严重破坏,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气息。朱漆门板大多紧紧闭阖,往来行人愈发稀少。

临街的多数家宅门前,都挂着白幡,素色布条在秋风中无力地低垂摇曳,有些已然被雨水洇得发灰,边缘更是撕裂成絮状,在风中瑟瑟颤抖。

林元正透过掀开的车帘,目睹着这一幕幕景象,心中也不禁染上几分悲戚。突然,一阵旋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和碎纸,其中一张黄表纸打着旋儿悠悠飘到林元正的车前,上面 “千古” 二字,如针般刺痛着他的双眼,令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烫。

刺史府的飞檐已遥遥在望,门前两排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显得愈发孤寂而残败,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座府邸所经历的沧桑。

林元正望着沿街飘荡的白幡,喉间像是哽着一团浸透了血的棉絮,堵得难受。他紧紧攥着腰间药箱的手指微微发颤,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掀开车帘,踏上青石板路面。

走过最后一道街巷,刺史府的朱漆大门便赫然在眼前。林元正抬眼望去,却瞧见台阶旁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双臂紧紧抱着长枪,枪刃依旧闪烁着寒光。

许是久等困顿,他斜倚在蟠龙石柱上,眼睛紧闭,仿佛已然睡去。玄色披风滑落肩头,露出半截素色中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脚步声刚起,那人的睫毛骤然颤动,双目如鹰隼般陡然睁开,搭在枪缨上的手瞬间握住枪杆。看清来人后,紧绷的肌肉才骤然松弛,嘴角扯出一抹带着疲惫的惫懒笑意:“元正,你可算来了。”

“罗大哥,你怎么在门外歇息?” 林元正心头猛地一紧,急忙疾步上前。眼前这人裹着沾染尘土的玄甲,正是随李靖出征的猛将罗士信。林元正心中一凛,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罗士信抬手用力抹了把脸,粗粝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乌鸦:“瞧你这脸色!能有什么变故?” 他将长枪往地上重重一杵,“李元帅昨日寅时便率前军开拔了,临走前特意留话,说你今日准到。我候得腿脚都麻了,才靠着石柱眯了一会儿。”

“让罗大哥久候,实在罪过。” 林元正抱拳躬身,歉意清晰地溢于言表,“一路快马加鞭,还是来迟了,累你在这冷风里苦苦等候。”

罗士信大手一挥,利落地将长枪往肩上一扛,铁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少跟我来这套文绉绉的!”说着,他一把扯过自己滑落的玄色披风,不由分说地往林元正肩头一搭,带着他体温的暖和气息扑面而来,“走!刺史府后宅给你留了间暖阁,火盆早生旺了,长途劳累,要不你先去歇息会,迟些再去为许使君诊治?”

林元正指尖轻轻拂过披风上粗粝的针脚,却没有推开这带着体温的厚重。他望着罗士信眼下浓重的青黑,喉头微动:“你这模样,倒该先让我把脉。”见对方张嘴要反驳,林元正又抬手止住,“且先去暖阁,我备了关外的雪顶参,炖碗热汤,去去你身上的寒气。”

罗士信轻笑着应允,神色却泛起一丝苦笑:“行,便听你的。”

他伸手抹了把脸,胡茬蹭得掌心沙沙作响,“说起来,许使君那命才叫硬。医佐都说,他硬扛了半个多月,好几次发起高热,人事不省,眼看着就要咽气了,愣是又缓了过来。”

林元正微微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系带,喉结滚动,却没有出声,心中快速盘衡着许绍的病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还是先带我去诊治一番罢,稍后再歇息也行。”

罗士信闷声应下,将长枪往臂弯一夹,铁靴碾过满地霜花,发出细碎的声响。他领着林元正七拐八绕,穿过空荡荡的回廊。

往日热闹的刺史府如今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怵,廊下悬着的灯笼歪歪斜斜,连守卫和伺候的仆役都难得一见。庭中落叶堆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几株枯槐在寒风中瑟瑟摇晃,枝桠间还挂着褪色的喜幡,更添几分衰败与萧索。

“听闻兵临城下之时,许使君连家中奴仆都遣派出去守城,死伤惨重。门外那些白幡灯笼,便是为故去的人所挂。”

罗士信抬手勾住廊下一盏歪斜的白纸灯笼,粗粝的指尖碾过剥落的竹篾,灯笼骨架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吱呀声,“他那两个儿郎也都负伤在床,如今刺史府也无人接掌,竟连扫落叶的人手都凑不齐。”

“罗大哥,此事来龙去脉我从刘师那儿听过。” 林元正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复杂的情绪,“真想不到,堂堂李唐宗室,竟还有这等短视又无耻的郡王!”

罗士信脚步微微一顿,铁靴重重碾过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压低声音,愤慨地摇头道:“谁说不是?你可知那李渊竟下旨,在长安全城缉拿李元帅家眷。李元帅得知消息,心急如焚,这才星夜点兵,非要拿下信州,找那李瑗算账!”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书房门前。腐朽的檀木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酸苦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罗士信伸手按住斑驳的门环,却又顿住,厚重的门板缝隙里渗出几缕苍白的日光,将门前积灰的青砖照得发白。屋内突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以及虚弱的喘气声,他回头看向林元正,眼神凝重,低声道:“那许使君就在里面,你...... 可得心有所备……”

“瘟疫的场面我都见识过了,更何况这种?” 林元正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率先抬手推开书房的木门。随着 “吱呀” 一声,破旧的木门缓缓洞开,浓烈的汤药味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臭猛地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一阵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