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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烛火昏黄摇曳,如豆的火苗在风中挣扎,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案几上堆叠的药碗,结着黑褐色的厚重药垢,似在诉说着过往无数次的煎熬。墙角铜盆里浸泡的绷带,渗出暗红发黑的水渍,蒸腾的热气中,几缕若有若无的尸臭味悄然弥漫,让人闻之欲呕。

林元正定睛一瞧,瞳孔骤然紧缩。床榻上的许绍,脸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兀嶙峋,脸上爬满青灰的纹路,双眼浑浊无神地圆睁着,每一声咳嗽都仿佛是生命最后的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伴随着断续的喘息,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床榻旁的炭火盆烧得正旺,通红的炭块噼里啪啦地响着,却仿佛丝毫驱不散满室的寒意。许绍裹在厚重的裘被里,锦缎织就的被褥高高堆起,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可那瘦弱的身躯仍止不住地颤抖,仿佛秋风中的残叶。

指节泛白地揪着被角,连带着身下的褥子都皱成了一团,喉间溢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在死寂的屋内幽幽回荡,似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书房角落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阵沙哑颤抖的声音:“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位精研医道的林郎君?这般年轻,当真能救使君?”

话音未落,一个年约三十岁,身形佝偻的男子扶着桌案缓缓起身。正是刺史府中的医佐,连日随侍榻前,他早已憔悴不堪。凌乱的鬓发黏着汗渍,一缕缕地贴在脸上,粗布襦衫上满是药渍与污渍,衣摆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宛如一幅记录着苦难的画卷。

浓重的药馊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几许狐疑之色,颤抖的手指仍死死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冷硬胡饼。

罗士信压低声音,在林元正耳边简略说了医佐连日守夜照料的艰辛。林元正目光微沉,旋即整衣正冠,朝着医佐深深一揖:“先生连日守在病榻前,蓬头垢面亦不顾,这份尽心竭力,实在令林某钦佩。林某不过粗通医术,哪敢称精研医道,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医佐幽幽一叹,将啃了一半的胡饼轻轻搁在斑驳的案几上,他抬手整了整歪斜的襦衫,拱手还礼:“无需如此。使君平日里待我等亲厚,如今许家遭此大难,我岂有袖手之理?不论你医术如何,能在此时跋涉而来,这份情义,便已难得,实在是有心了。”

林元正神色郑重,再度躬身致意,而后快步走到许绍榻前。他屏息探上许绍腕间,三指微微用力,眉头却越蹙越紧,脉如游丝,时断时续,虚浮中还夹杂着一股黏滞,仿佛生命的丝线随时都会断裂。

另一只手掀开裘被查看病体,掀开衣角的刹那,腐臭气息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愈发浓烈。只见许绍肩膀处缠着的绷带渗出暗黄脓血,伤口边缘翻卷发黑,皮肉溃烂处不见丝毫愈合迹象,甚至隐约可见白骨,宛如一个张着大口的恶魔,吞噬着许绍的生机。

“怪不得高热不退......” 林元正眉头紧皱,指尖擦过许绍滚烫的额角,沾了一手黏腻的冷汗,扯下染血的绷带,溃烂处涌出的腥臭脓液几乎要漫过掌心,“伤口腐肉已成痈疽,寻常人撑不过七日。许使君能熬到现在,确实是命硬。”

“先生用的生肌散里可是加了南星?” 林元正头也不回,声音不自觉发沉,继而说道:“这伤口腐肉不祛新肌难生,再用温燥之药,只会让毒热内陷……”

话未来得及说完,榻上的许绍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浓稠血沫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床褥上晕开狰狞的暗花。

林元正见此瞳孔骤缩,迅速掏出随身银针,找准许绍人中、百会等穴位精准刺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在许绍愈发青紫的面容映衬下,他沉声道:“罗大哥,随我而来的车队里备有酒精,林安知晓在何处,你速去取来。”

说着,他从案几上挑了块看起来相对洁净的白布,卷了起来,塞到许绍的嘴里,对着医佐解说道:“这是以防万一,高热攻心,此刻若惊厥咬断舌根,神仙也难救!”

医佐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方才还想着欲辩解温燥用药的缘由,此刻却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事发突然,看着林元正利落地解开伤口绷带、捻针如飞,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踉跄着扶住桌案,喉结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翕动两下,终究只发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莫要发愣了!稍后还需你帮手!” 林元正指尖紧按着许绍腕间脉搏,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匆匆扫视了眼堆满药碗、弥漫着腐臭气息的书房。

目光最终落在医佐沾满药渍与血污的衣襟上,眉头深深蹙起:“你即刻去沐浴更衣,再寻间通风敞亮的干净屋子,这书房浊气太重,不利于医治……”

医佐木然颔首,身形虚浮地往门外挪步。临跨门槛时,他突然踉跄着转身,干裂的嘴唇翕动半晌才挤出声音:“林郎君... 你有几分把握能治好使君?”

林元正诊脉的动作骤然停滞,良久,他缓缓直起身,望着榻上昏迷的许绍,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深处溢出,语气低沉而无奈:“伤口溃烂成这样,又拖延了这许多时日…… 我只能尽力一试,至于结果,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那此事,我需禀明使君夫人知晓,” 医佐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只是不知她…… 能否承受得住这般消息?”

他转头望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的许绍,浑浊的眼底泛起一层水雾,声音愈发沙哑,“自硖州遭此兵祸之后,使君与两位郎君皆负伤卧床,府中奴仆十去八九,护卫亲兵也尽数被派去重建军营、维持城防。如今府里事务,全靠夫人一人咬牙硬撑。如今若再……”

话音戛然而止,余下的担忧化作一声颤抖的哽咽,卡在喉间久久不散。

听到医佐的话,林元正侧脸映着跳动的烛影,嗓音沙哑:“你尽管去禀明便是,我既奉命而来,自当竭尽全力。只是病情凶险,人力终有穷尽之时,还望夫人能…… 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