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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喻音绕梁 > 第122章 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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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像是一条温热的毯子,裹住他所有隐秘的不安与猜疑。

“好。”梁言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指节正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原来在自己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被一个人稳稳的接住,是这样的感觉。

过去的十年,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这样的心安。

多余的语言不需要再说,喻音一个眼神传递过去,便抚平了梁言眉间那道褶皱。

十一月快要结束了,寒风开始有刮骨的力道,簌簌地钻进胡同砖缝里,把老墙根下晒太阳的猫都逼进了暖气房。

长安街的悬铃木褪尽繁华,枯枝在雾霾中划出凌厉的线条,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写意。

写字楼里的白领们纷纷换上更厚的外衣,捧咖啡的手指在杯壁贪恋那点温热。天气预报说迈入十二月后北京会有今年的初雪,而十一月的最后一个黄昏,正裹着沙尘色的围巾,沉默地退出季节的舞台。

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喻音在回家的楼下碰见了一个撑着黑伞的人,伞面缓缓移开,她认出了这人是上次来接她和梁言回四合院的林伯。

“小姐您好。”林伯对着她恭敬的屈了屈身子:“老爷让我来接小姐回一趟家,他有事和您谈谈。”

路边的国礼红旗轿车静泊在雨幕里,车头那抹暗红如一滴凝固的朱砂。雨水顺着伞状车顶滑落,在引擎盖上敲出节奏。

林伯俯身给她开了后座车门,手上的伞面朝她的身上倾斜。门缝中露出车里羊绒地毯上暖黄的光晕,车厢里的调节钮闪着哑光,温控系统将空气维持在23度,恰好是人体最舒适的体温。

喻音的高跟鞋踩碎水洼的刹那,雨刷器自动轻摆了两下,仿佛绅士的摘帽致意。

当车门无声闭合时,轮胎碾过积水的声响都变得庄重。

车窗外的雨线密得像一道灰色帘幕,将整个世界模糊成氤氲的水墨。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如同化了的琥珀,偶尔掠过车内的光影,映出喻音紧绷的侧脸。

车内弥漫着皮革与檀香混糅的沉郁气息,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都显得突兀。喻音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丝绸摩擦的沙沙声像某种倒计时。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在林伯沉默的后颈上,雨刷器规律的摆动仿佛在丈量她愈发不安的思绪。

拐过建国门桥时,一道闪电突然劈开云层。刹那的惨白照亮她隐没在阴影里的侧脸。而导航上不断缩短的红色终点,正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当这场雨停歇时,她便要走进那个满是审视目光的四合院。

她不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面对一般人时她可以做到处变不惊,可那人不是一般人,他是梁言的爷爷,是北京整个政商界谈及名字都会色变的大人物。他浑身的威仪和压迫,无论是谁在他面前都要低头三分。

车辆停下,林伯撑伞为她开了门,将她送至了院内书房。

雨声在书房的屋檐上敲打出一片绵密的鼓点,茶烟在潮湿的空气中艰难攀升,未及梁木便已消散,青瓷茶盏里的水光映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块块碎了的镜子。

喻音面对着梁老爷子坐着,见他缓缓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个陶瓷茶罐。

“这茶是云顶雪芽,高山白毫银针。产自海拔1600米以上的云雾茶山,茶树为百年古树品种玉露白,每年仅清明前采摘,取最嫩的单芽,经日光萎凋、文火慢焙而成。因芽头满披银毫,如雪覆峰顶,故得名云顶雪芽。”

说着手指微动,打开了盖子。

“这种茶叶,开罐的刹那,冷香幽邃,似初雪覆松枝,带着高山特有的清冽寒气。细嗅之,有淡雅的兰芷之气,混合着极细微的野蜂蜜甜香,如雾似纱,若有若无。”

梁老爷子说到这里,抬手又拿起了刚烧开的水壶,以沸水烫过白瓷盖碗,投入一勺茶叶轻摇,热气蒸腾间,香气骤然鲜活,前调是嫩笋破土的鲜爽,中调浮现出水仙花的清韵,尾调竟有一丝陈年梅干的蜜渍感,冷后杯底凝出霜糖般的甜息。

“孩子,你尝尝爷爷亲手泡的这杯茶。”

他亲自给喻音斟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能让梁老爷子亲自斟茶的人,不多。

喻音小心的接过,颔首致谢,先端到鼻下轻轻闻了一下。片刻后,等茶水凉到了七分,她浅尝了一口。

茶汤浅金透亮,入口如含雪水,舌尖泛起清泉般的泠冽甘甜。喉韵似有山风穿喉而过,舌两侧微微生津,如嚼嫩蕨,鲜灵之气盘旋不散。

梁老爷子坐在宽大的檀木椅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背脊仍然挺直,仿佛几十年的官场生涯早已将他的骨骼锻成了钢。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缓慢而精准,像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

喻音终于知道梁言习惯性的敲手指动作从哪里学来。

“这是第一泡,后面的每一泡,味道都会不一样。”梁老爷子的嗓音低沉,语速极慢。

喻音放下茶杯,恭敬的开口:“今日有幸品到此等好茶,是晚辈的荣幸,谢谢爷爷您对我的看重。”

亲自派司机来接她,而不是让人随意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自己上门。亲自给她泡茶,而不是用普通的茶水招待。以梁老爷子的身份来说,这已经是喻音莫大的荣幸了。有万千的人,都得不到梁老子如此这般的看重。

看出了喻音的拘谨,梁老爷子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和你品品茶,说说话。梁言平时忙,很少能回来陪我。”

他的目光扫到了喻音的脸上,明明没有皱眉,却让人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喻音深知今天的谈话并不会轻松,提高了些警惕:“能来陪爷爷说说话,也是好的。您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只要晚辈能回答,都一定与您坦诚相待。”

梁老爷子点点头,夸赞她:“嗯,不错,你是个有素养,有礼貌,大方得体的好孩子。”

两人喝完第一泡茶,他重新泡了第二壶。

这次的汤色转为了浅杏黄,质感如丝绸滑过喉间。

此时茶性苏醒,涌现出野生青杏的微酸与竹蔗的清甜,两颊如被晨露浸润,回甘中暗藏一缕岩韵,似有若无的矿物感,如触到山岩上的苍苔。

“你家里的情况,我和梁言的父母,都了解了。”他顿了顿:“你的父亲,是因为脑溢血瘫痪在床,他的病情如今还能因为外界的干预而得到好转吗?”

喻音心里一沉,他们能知晓父亲的病情,大概率是派人去查过了。

“我有请过北京协和的几位专家一起给父亲会诊,得到的答复都只能是保守治疗了。”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边有几位军医的资源,都是治疗心血管疾病的泰斗,到时候可以请他们去你家里给你父亲瞧瞧。不过也不敢保证能有治愈的希望,毕竟协和医院专家给出的结论,也是很权威的。只能说,去试试看。”梁老爷子的语速再次放慢了些,但每个字说出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不容打断。

喻音微微皱眉:“条件呢?”

她已经问得很直白,梁老爷子不可能突然的示好,为她操办这些劳心劳力的事。

“十二月底是梁言和雅静的婚期,只要他们能如期的举办婚礼,就行了。”梁老爷子的言外之意,他已经做了退让。

只要他们的婚期能够如期举行,私下她如果还和梁言再保持什么关系,他暂且可以不追究。

梁老爷子之前虽然只见过喻音一面,但他看人透彻,知晓喻音是那种心性高傲之人,但凡梁言和别的女人扯上半点关系,她绝对不会有任何留恋,还别说让他和其他人成婚了,时间长了,无论梁言作何纠缠,她绝对会自己离开。

“爷爷,这个条件您要告诉梁言,要让他应允才行。”喻音本是用平常语气回应道,但这话此刻听在梁老爷子的耳中,仿佛带了三分的挑衅。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梁老爷子没有提高音量,甚至没有明显的怒意,可那股无形的威压却沉甸甸地碾下来,让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孩子,这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

明明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人背后发冷,仿佛这不是提醒,而是最后通牒。

随后他端起茶杯,杯盖轻擦杯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啜饮一口后,才继续道:“这次别让我失望,否则下次,你就不是坐在我面前这般和我对话了。”

角落里,老式座钟的钟摆左右摇晃,发条声夹在雨声里,像老人断续的咳嗽。

竹帘半卷,外面透进来的不是光,而是一种浑浊的暗。帘下积水慢慢爬过砖缝,在青苔边缘徘徊。

两人暂时沉默,对坐无言,只听得见沸水再次注入茶壶的声响,那声音竟比刚才沉闷许多。

尾茶甜润如冰糖雪梨,香气已褪去锋芒,化作月光下的睡莲,幽静绵长。叶底舒展如初生嫩掌,指间轻捻,仍有冷香萦绕,仿若握过雪后的松枝。

梁老爷子品尝了这一杯几泡后的余韵,打破了沉默:“此茶最妙在空谷回音之韵——饮罢闭目,恍见云海漫过茶山,喉间清气升腾,竟似身处峰巅,万籁俱寂,唯余齿颊间那一丝雪魄冰魂,久久不散。而冲泡这等好茶,须得选用薄胎白瓷,以泉水活火急冲,方不负其仙姿。”

他以茶具和泉水来隐喻,好茶得配上顶级的茶具和最好的水源,就像人一样,如梁言这般优秀的男人,也应该是世间顶好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喻音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哪会听不出梁老爷子借茶喻人的深意,可她还是装了糊涂:“爷爷,我其实并不懂茶,如果您需要我跟您探讨品茗,晚辈还真的是无法回应。”

“我知道你不懂。”梁老爷子继续看着她:“就因为你不懂,我才跟你解释这么多。你除了不懂茶,你还不懂阶级的差异是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不懂什么叫门当户对,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更不懂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回梁老爷子是真的有点动怒了,他表情严肃,语气变得生硬。

他早已不在其位,可多年积威仍在,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想起,他曾是那个能一言定人生死的人。

“爷爷,我知道您的用意了。我会回去和梁言好好商量。”喻音点点头,她不想惹怒他,她也不敢。

现在退一步,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年轻人。”梁老爷子见她态度不错,声音缓和了下来:“你可知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分寸。我们这样的家庭,世世代代的传承,不是谁都能来分一杯羹的。”他突然轻轻一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刀锋:“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人的情情爱爱,凭梁言的几句哀求,凭你的无知无畏,就能跨过这道门槛?”

“晚辈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梁老爷子端起茶盏,青瓷映着他苍龙的手背:“只要你退出,我会尽力去医治你的父亲,还会留足给你体面。”

喻音的眼睛在低垂中闪着微光,她依然很恭敬:“我父亲的事就不劳烦爷爷您操心了。该给他请的医生,我会自己去请,该如何照顾他,也是我们自己所要考虑的决定,晚辈不敢跟爷爷交换条件。”

“那你就是不同意了?”他手持茶杯转动手腕,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冷峻的倒影。

喻音的头仿佛垂得更低了些:“其实我想要的,只是梁言的一句话,我们的关系该如何走向,不应该由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来决定。”

梁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喻音软硬不吃,只是一味的把问题抛给梁言,也没有任何的不礼貌回应,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是欣赏喻音身上的特质的,像是经历过繁华后的清醒,又像是看透世故后的从容,不卑不亢,自有风骨。

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三分的谨慎,眼睛却清亮如秋水,在他面前没有那种冷若冰霜的高傲,却带着一种“我与您身份地位虽不平等,但我们也两不相欠”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