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在青石砖上碾出细碎的响,苏瑾怡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萧鸣的呼吸擦过耳畔,带着极轻的颤——不是恐惧,是绷紧的弦。
水缸沿儿贴着后腰,霉湿的苔藓渗进粗布衫,像块冰砣子压着。
钥匙转动的咔嗒声让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
门轴吱呀一声,月光漏进来,照见来人腰间那枚墨玉蝶佩,蝶翼上的纹路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苏瑾怡认出那是墨无痕的私物——孙书生曾说,玄冥阁高层以玉饰为号,墨玉蝶是首领专属。
\"周侍卫说药送来了。\"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尾音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苏瑾怡看见他的皂靴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在月光里投下摇晃的影。
他停在案前,指节叩了叩摊开的皇陵图,\"倒是会挑地方。\"
萧鸣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
苏瑾怡这才惊觉自己正盯着那幅图,喉间泛起腥甜——刚才屏气太久,咬破了舌尖。
她垂下眼,盯着对方靴底的泥印:是新沾的,混着城南外河的青泥,说明这人刚从河边过来,或许是查探过什么。
\"走了。\"萧鸣的唇几乎擦过她耳垂。
苏瑾怡这才发现,那皂靴已经转向门口。
门合上的瞬间,她和萧鸣同时松了口气,却又立刻绷紧——廊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东院有动静!药箱里的账本被偷了!\"
\"跟我来。\"萧鸣扯着她往侧墙跑,靴底踢翻了半块砖。
苏瑾怡瞥见墙角堆着的火药袋,袋口渗出的黑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难怪宅子里有铁锈味,是火药里的硝石混着血锈。
他们刚翻出后墙,就被十几盏灯笼围住。
为首的人身穿玄色大氅,腰间墨玉蝶在火光里流转着幽光。
墨无痕抱臂而立,嘴角勾着笑:\"苏姑娘,我这废宅的药,可没那么好拿。\"
萧鸣将苏瑾怡护在身后,腰间的剑\"嗡\"地出鞘。
苏瑾怡摸向发间银簪,迷药还在,可对面二十来号人,不够用。
她反手抽出药箱里的骨刀——这是她特制的,刀身淬了吴药师配的麻沸散。
\"上。\"墨无痕抬了抬下巴。
最先冲上来的是钱统领,刀风裹着腥气劈向苏瑾怡面门。
她侧身躲过,骨刀划向对方手腕——这招是跟张校尉学的\"卸甲\",专挑筋脉。
钱统领吃痛后退,手臂却只是红肿,没见血。
苏瑾怡心头一凛:他们穿了软甲?
\"小心!\"萧鸣的剑挑开从左侧袭来的短刀,火星溅在苏瑾怡鬓角。
她这才发现,所有黑衣人都穿着暗纹甲,刀枪难入。
骨刀的麻沸散只对皮肉伤有效,若砍不穿甲,根本没用。
\"往巷口退!\"萧鸣低喝。
他的剑招突然变了,不再硬碰硬,而是专挑对方关节——这是禁军\"锁筋十八式\",苏瑾怡曾在张校尉的兵书里见过。
两个黑衣人被点中曲池穴,刀当啷落地。
墨无痕却始终没动,只是抱臂看着。
苏瑾怡的后背沁出冷汗——他在等他们力竭。
她的骨刀砍在甲上,震得虎口发麻,再抬头时,萧鸣的左肩已渗出血,玄色衣襟洇开暗花。
\"苏姑娘,你说你查案是为了公理。\"墨无痕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可你查的,是皇家秘辛;你护的,是陈尚书那堆清流言官。
他们若倒了,你觉得新上位的,会容得下你这女仵作?\"
苏瑾怡的刀顿了顿。
钱统领趁机扑上来,刀尖擦过她右肩。
剧痛让她回神——墨无痕在扰乱她心神。
她咬着牙挥刀,骨刀划开对方耳后软肉,麻沸散立刻起效,钱统领晃了晃栽倒在地。
\"好个鉴骨奇才。\"墨无痕拍了两下手,\"可惜...\"他突然欺身而上,掌风带起的气浪掀翻了旁边的灯笼。
苏瑾怡只觉眼前一花,腰间一痛,整个人被甩到墙上。
\"苏瑾怡!\"萧鸣的怒吼混着剑鸣。
他的剑刺向墨无痕咽喉,却被对方空手接住,指节捏得剑身发出哀鸣。
苏瑾怡看见萧鸣额角的汗滴坠在地上,像摔碎的星子。
\"二皇子果然藏得深。\"墨无痕盯着萧鸣腕间的红痣,\"当年在醉仙楼,我就觉得这痣眼熟——当今皇上颈后也有颗红痣,位置分毫不差。\"
萧鸣的瞳孔骤缩。
苏瑾怡趁机捡起地上的骨刀,用尽全身力气刺向墨无痕后心。
可刀还没碰到他,就被他反手一甩,撞在墙上断成两截。
\"该结束了。\"墨无痕扣住萧鸣的手腕,指力几乎要捏碎骨头。
苏瑾怡看见萧鸣嘴角溢出血,却仍咬着牙说:\"走...去陈府...\"
突然,远处传来禁军的号角声。
墨无痕皱眉看向巷口,松开手后退两步:\"算你们命大。\"他挥了挥手,黑衣人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刀枪。
萧鸣踉跄着扶住苏瑾怡,这才发现她右肩的伤口正汩汩冒血,染透了粗布衫。\"怎么不早说?\"他声音发颤,撕下衣襟要给她包扎。
苏瑾怡摇头:\"先...先看药箱...\"
药箱还在,夹层里的账本和地图都在。
苏瑾怡摸了摸,名单还在最底下。
她这才松了口气,眼前突然发黑——原来刚才的疼是错觉,现在才是真的痛,像有把火在肩上烧。
陈尚书府的门灯还亮着。
张校尉带着禁军守在门口,看见他们立刻迎上来:\"可算回来了!
王药师在偏厅等着...\"
王药师的药香裹着暖意扑来。
苏瑾怡被按在软榻上,听见王药师抽气:\"这刀有毒,得先拔毒。\"银针扎进伤口时,她疼得攥紧了萧鸣的手。
萧鸣的掌心全是汗,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顶,像在哄孩子。
\"毒拔出来了。\"王药师擦了擦额头的汗,\"幸好没伤到筋骨,养半个月就好。\"他包好药,又给萧鸣的肩伤敷了药,这才退下。
陈尚书捧着账本的手在抖,烛火映得他鬓角的白发发亮:\"这名单...全是被玄冥阁收买的官员、禁军。
还有这皇陵图...\"他掀开地图,露出下面的密信,\"他们要在秋祭夜炸皇陵,嫁祸清流派...\"
\"必须今晚布防。\"萧鸣扯了扯染血的衣襟,\"张校尉,你带三百禁军守皇陵外围;我去调城防营封锁城南...\"
\"等等。\"苏瑾怡突然按住额头,一阵眩晕袭来。
她看见萧鸣站在金銮殿上,手中玉玺泛着冷光,他低头看向她,眼神里有愧疚、有挣扎,还有她读不懂的暗涌。
\"小苏?\"萧鸣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苏瑾怡抬头,撞进他的眼睛——刚才的画面消失了,可他眼底的复杂还在,像深潭里的暗礁。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你们去吧,我...我歇会儿。\"
烛火忽明忽暗。
苏瑾怡看着萧鸣和陈尚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耳边还响着王药师的叮嘱:\"姑娘得好好睡一觉...\"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秒的意识里,是萧鸣转身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等她再睁眼时,窗外的月光已经移到了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