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卷寒沙。
血鹰峡地势陡峭嶙峋,崖壁如刀削斧凿,岩层裸露,怪石森然。
月光被浓云吞没,天地如被泼墨,唯有偶尔巡逻火把闪烁,划破这无声的夜。
峡谷东南侧,是秦军后营所在,沿山依势而建。
灯火严控,唯有高台、营哨火点如豆,映照出营帐错落的轮廓。
风中隐约传来金属碰撞之声,似是甲胄摩擦,间或有秦军号令短促而清晰地穿透夜幕。
峡谷西缘,幽深的废弃采石场静卧山腹。
蛛网横布,潮气弥漫,裂缝中透出窸窣风声,如蛇如鬼。
此地偏僻易守,却也阴气森然,常年无人问津。
乌铃单膝伏于石壁之后,轻手一挥。
二十名“惊鸿”小队成员紧随其后,身着夜行衣,面覆黑巾,仿若幽灵。
“鹧鸪,北侧绕进,避鹰眼台,观火油库与粮囤。”
“老六,你带三人随我走东侧石脊,去器械场。”
乌铃声音极低,冷静沉稳,宛如在下棋。她眼中不见一丝犹疑,唯有锋利与计算。
“是。”鹧鸪领命,贴崖而行。
“惊鸿”小队皆为北荒死士中之翘楚,或出身暗影阁,或由荀破亲选,其训极严。
每人配有特制短刃、弩箭、沉香骨哨。
以及三日分量干粮与微毒药囊,宁凡亲口言:“宁死不俘。”
此行,便是死地而行。
……
秦军后营的巡逻极为严密。
每十五丈一岗,暗哨交叉,鹰眼台高处配有远视哨兵,配重火弓。
营地外围布有响箭机关,一旦误触,警号连连。
乌铃带人自断石脊缝潜入,一名秦军暗哨正倚枪瞌睡。
忽闻一阵轻响,正欲起身,却已咽喉冰凉——
短刃破喉,一线血光乍现即灭。
乌铃迅速拖尸入暗处,俯身检查衣物与路线,无声点头。
夜,愈发沉重。
废弃采石场被小队整顿为临时藏身之所。
石壁内凿有旧矿洞,可供隐蔽、暂存图纸与装具。
乌铃将一张牛皮薄册轻铺于石上,上绘初步营地草图。
红线为巡逻路径,蓝点为重点目标位置。几名小队成员低声汇报:
“粮草区有三道护栏,犬哨八只,人岗十二,火油储罐在南侧,有重兵守备,日巡三次。”
“器械场云梯已组装六架,冲车三部,木料堆积成山。秦人好以麻索缠架,火易燃。”
乌铃目光沉冷:“记下承重位与缆索交接点,鹧鸪那边完事,就做标记,后撤。”
与此同时,鹧鸪一行人悄然逼近火油储藏区。此处守备极紧,两队轻甲军士来回巡逻,外围设有洒灰层与压绳警戒线。
他匍匐前行,探出细如蛛丝的钩绳,缓缓划出警戒缝隙。
抽出一枚黑陶罐头大小的引燃装置,嵌入木桩根部——此物非“惊雷”。
但足以引发小范围爆燃,用以扰乱敌营。
此时风向忽变,山口微响。
鹧鸪目光一凛,按下机关,转身贴影而退,黑衣一闪即隐于夜中。
乌铃亦同时点燃一枚“沉光信号石”,暗淡红光在崖角一闪即灭。此为撤离信号。
而远在峡谷东南侧的另一个次要隘口,荀破带队已然逼近。
此处本为秦军侧翼前哨,仅驻守两百人,防备相对松散。
夜深时分,火光昏黄,守兵困倦。
荀破挥手,十数名士卒如鹰扑鼠,一排陶罐随弓投出。
下一刻——
“轰!!!”
惊雷首度出鞘!
刺耳爆鸣震裂山谷,地动山摇。
一枚陶罐落入哨所木棚中央,瞬间轰然炸裂,浓烟滚滚,烈焰腾起三丈。
火油混合硫磺爆燃,冲击气浪直接将三名秦军士兵震飞出三丈之外,尸骨未存。
“啊——火!”“敌袭!”
营地彻底大乱,警号声接连响起,火光映红半边天。
惊雷罐持续爆裂,木栅碎裂,箭楼倒塌,士卒仓皇溃逃。
荀破一声长啸:“速撤!”
北荒小队如潮退入夜色,仅留一地残骸与烧焦气味。
秦军大营中,蒙武披甲奔出,眼见侧翼火光冲天,营中乱作一团,怒喝道:“斩!擅动者立斩!”
他厉声下令:“查!是火油泄燃?”
“还是敌军偷袭?传令鹰眼台,全军戒严,弩车列阵,今夜不得熄火!”
而几乎在秦军主力被牵制的同时,乌铃下令点燃延时装置——
废弃采石场方向,云梯架下突起三团火光,麻索燃起,蔓延至轮轴。
数架冲车半架焚毁,其余亦多受损。
混乱再起。
惊鸿小队趁机后撤,途中虽有两次险遭巡逻堵截,皆凭巧妙脱身,无一折损。
黎明前,他们已回返北荒边线外隐伏点。
乌铃立于崖顶,望着远方血鹰峡营地火光未熄,眼眸沉静如夜。
“初试,堪用。”
……
而在天断关指挥大帐,宁凡听完荀破与乌铃的汇报。
缓缓将一枚未投出的惊雷罐置于案几,目光如电。
“秦军已惊,惊雷之威,足以先声夺人。接下来——就看他们慌到什么程度。”
谢鸢低声问:“要不要扩大使用?”
宁凡摇头:“不急。让他们猜。等他们开始畏惧,才是我们动真格的时候。”
……
今夜,血鹰峡动荡不宁。
今夜,北荒的利爪,已刺破沉睡之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