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天亮前会送到你书房。”白媚媚语气不容置疑,“至于开王?一个半截入土的老王爷,能奈你何?记住,我们是轮回宫的人。你若不照做,或者敢耍花样……”她的簪尖在白崇明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你,还有整个白家,就等着给轮回宫的怒火陪葬吧!轮回宫的手段,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二?”
“轮回宫?!”白崇明彻底瘫软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
翌日,承天殿。
气氛一如既往的凝重。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皇帝高踞龙椅,冕旒后的目光带着惯常的审视与不耐。
丞相李广安主持着朝议,声音四平八稳,却暗藏机锋。
首先议的是吏部最近闹出的乱子。
关于女官员的晋升调配,出现了明显的任人唯亲和程序黑箱操作。
赵文博作为吏部尚书,脸色有些难看,被李广安不轻不重地点了几句,责令其限期整改,务必“公正严明,杜绝私相授受”。
赵文博躬身应诺,但眼神扫过对面常家、白家、吴家那一片时,明显带着不满——这些世家可没少往里面塞人。
接着是北境军情。
皇帝宣布,天重国遣使来议和,大军出征暂缓,令兵部、鸿胪寺,还有礼部做好接待准备。
兵部尚书常文渊立刻出列,表示兵部已着手准备,并趁机提出需要额外拨付粮草军械费用,以备不时之需。
户部右侍郎常青也立刻帮腔,强调国库虽紧,但军备不可废弛。
户部郎中赵文澜立刻站出来反驳:“常侍郎此言差矣!南疆盐税亏空尚未查清,各处赈灾款项捉襟见肘,北境既已暂缓动兵,军费开支自当从紧!岂能再行靡费?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严查南疆贪墨,充实国库!”
“赵郎中!”兵部左侍郎周勋立刻出列,声音洪亮,“南疆之事自有钦差查办!北境关乎社稷安危,天重国使者来意不明,焉知其不是缓兵之计?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岂能因小失大,因噎废食?若因粮草不济,导致边关有失,这责任,你赵郎中担得起吗?!”他话里话外,直指南疆盐税亏空与兵部某些人脱不了干系,是“小”,北境军备才是“大”。
“周侍郎此言,莫非是说南疆数万百姓生计、国库根本是小事?”吏部尚书赵文博冷冷接口,矛头直指周勋背后的刘家、周家。
“够了!”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打断了即将升级的争吵,“军费一事,着户部、兵部会同核算,呈报上来再议!南疆盐税案,李丞相,何海鹰,查得如何了?”
李广安躬身:“回陛下,风鸣卫与吏部司员已深入南疆,正在加紧核查,已有数名涉事官吏落网,牵连甚广。只是……”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吴家方向,“盐运使司上下盘根错节,恐需时日。”
大理寺卿吴得明立刻出列:“陛下!盐税积弊非一日之寒,彻查固然重要,但亦需注意分寸,以免牵连无辜,动摇地方!前任盐运使虽为臣之姻亲,但臣相信其为人,此案或有隐情,恳请陛下明鉴!”这是在为自家亲戚开脱了。
“吴大人此言差矣!”赵文澜立刻抓住机会,“盐税关乎国本,蛀虫不除,国无宁日!岂能因涉及亲故便畏首畏尾?陛下,臣以为当一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他看似大义凛然,实则是打击吴家,削弱常白吴系的力量。
白崇明和吴冬磊(吴家太师,为现任吴家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带着不满。
兴王和战王两位藩王也先后发言。兴王语带讥讽:“李丞相主持朝政多年,这南疆盐税亏空如此巨大,竟无人察觉?如今查起来,又怕牵连太广,真是难办啊。”战王则直接支持严查:“陛下!贪墨之风不可长!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皆应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老开王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争吵与他无关,只是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有些用力。
就在这各派互相攻讦,推诮责任,气氛僵持之际,眼看又要不了了之准备散朝时——
工部尚书白崇明,猛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的动作有些突兀,脸色微微发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陛下!臣……臣有本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常文渊、吴冬磊等人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个平时在朝堂上不算活跃的白崇明要干什么。
李广安也微微蹙眉。
老开王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
“讲。”皇帝淡淡道。
白崇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高举过头:“臣弹劾开王府王孙梁卿尘!此人表面退出碎渊盟,实则为掩人耳目,暗地里仍与碎渊盟勾连不断,往来密切,欲图谋不轨!此乃动摇国本之大罪,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满朝哗然!
“什么?梁卿尘?”
“碎渊盟?!”
“开王府?!”
常文渊、吴冬磊等人震惊地看着白崇明,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和恼怒——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事先和他们两家打招呼?!
李广安、赵文博等人也是面色剧变。
老开王猛地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白崇明,握着扶手的手指瞬间青筋暴起。
开王府世子梁启明站在老开王身后,原本空洞的眼神也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惧。
“白崇明!”老开王苍老却带着雷霆之怒的声音响起,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旁边的梁启明下意识地扶住他,“你……你血口喷人!我孙儿卿尘早已与碎渊盟一刀两断!你……你竟敢在朝堂之上污蔑皇族宗亲!是何居心?!”老人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皇帝冕旒后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扫过激动的老开王和脸色惨白的白崇明:“白卿,弹劾皇族宗亲,非同小可!你可有凭据?!”
“臣……臣有凭据!”白崇明硬着头皮,将手中的奏折呈上,“此乃臣安插在开王府的眼线……不,是臣偶然截获的密信!上面有碎渊盟逆贼与梁卿尘约定联络的暗语、时间!还有……还有梁卿尘曾私藏碎渊盟信物的证据描述!陛下明鉴!开王府……开王府恐藏有碎渊盟余孽,甚至……甚至可能藏匿有逆党一直觊觎的、关乎皇族修炼长生的秘典!此乃心腹大患啊陛下!”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偷偷抬眼,瞥见皇帝在听到“皇族修炼长生秘典”时,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
风鸣卫将奏折呈给皇帝。
皇帝快速翻阅着,脸色阴沉不定。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开王,”皇帝放下奏折,声音听不出喜怒,“白尚书所奏之事,你可有话说?”
“陛下!”老开王推开梁启明的手,颤巍巍地躬身,声音悲愤,“此乃构陷!彻头彻尾的构陷!臣孙卿尘自退出碎渊盟后,恪守本分,从未再与逆党有丝毫瓜葛!此等伪造之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陛下勿信奸佞之言,还我开王府清白!”
他心中惊涛骇浪,白崇明拿出的证据是真是假?结合梁卿尘前几日的表现,难道说卿尘真的……不!不可能!但对方如此笃定,必有后手!
“构陷?”常文渊眼珠一转,立刻出列,“老王爷此言差矣!白尚书身为工部堂官,岂会无端构陷宗亲?若无真凭实据,焉敢在朝堂之上冒此大险?陛下,此事关乎逆党,更关乎皇室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以为,当彻查开王府!以正视听!”他敏锐地嗅到了打击孤立开王府的机会,立刻落井下石。
“臣附议!”吴冬磊也站了出来,“开王府地位尊崇,若真藏有逆党或秘典,后果不堪设想!必须严查!”
“臣附议!”几个依附常、吴的官员也纷纷出列。
李广安眉头紧锁,此事太过突然,且直指开王府,他一时摸不清深浅。赵文博也沉默着,没有立刻表态。
兴王和战王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带着几分看戏的玩味。
“陛下!”老开王急怒攻心,老泪纵横,“开王府世代忠良!老臣……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孙儿绝无二心!此乃……此乃有人蓄意陷害,欲乱我朝纲啊陛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皇帝看着下面争吵的群臣,看着激动悲愤的老开王,又看了看手中那份“证据”。他心中念头飞转:开王府的秘籍……梁卿尘是否真的还有联系?白崇明为何突然发难?是常吴授意,还是另有隐情?轮回宫……白崇明刚才情急之下似乎提到了轮回宫?
“好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容置疑,“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白卿所奏,事关重大,不可不查。然开王乃朕之皇叔,世代忠勤,亦不可寒其心。”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断:“传旨:开王府上下,即日起禁足府中,无朕旨意,不得擅离!着风鸣卫指挥使何海虎,三日后带人进驻开王府外围,严密监控!同时,朕会命风鸣卫详查白卿所奏之事真伪,务求水落石出!白卿,你既为弹劾之人,朕命你先率人根据证据进入开王府探查,之后协同风鸣卫,负责此案彻查,务必给朕、给开王府、给满朝文武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这个旨意,看似折中,实则将开王府彻底置于风口浪尖。
禁足、监控,已是极大的不信任和羞辱。让白崇明这个弹劾者负责彻查,更是将开王府推入了险境!
“陛下!陛下圣明!”白崇明如蒙大赦,立刻叩首。
“陛下!这……”老开王还想争辩。
“皇叔!”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威压,“此事,就这么定了!退朝!”他拂袖起身,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百官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常文渊、吴冬磊等人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得色,白崇明虽然这本参的突然,但好在几人配合得当,总算得到了个好效果。
李广安眉头皱得有些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开王脸色灰败,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在梁启明和侍从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出承天殿,背影无比凄凉。
皇帝回到御书房,立刻召来风鸣卫指挥使何海虎。
“何海虎,白崇明今日之举,太过蹊跷。虽然让你们三日后再正式查,但还是要暗中给我盯紧了,先看看这三天白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立刻派人,给朕查清楚,他背后是谁在指使!还有,他奏折里提到的轮回宫线索,给朕盯紧了!开王府……也给朕仔细地搜!特别是那些古籍秘典!”皇帝的眼神锐利,“朕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臣遵旨!”何海鹰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
开王府,朱漆大门紧闭。白家带着皇帝的旨意已经让人无声地封锁了各个出入口,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府内,老开王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
世子梁启明茫然地捻着佛珠。
世子妃吓得六神无主。沈清荷则紧紧抱着两个孩子,脸色苍白。
梁诗宇眼中含泪,而梁卿尘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隐约可见的从城外调来的铁骑身影,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白崇明的指控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碎渊盟、苏悦妍、还有祖父那绝望的眼神……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翻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天色则渐渐暗了下来。
梁卿尘回到了自己房内,尽管全家人没有一个人抱怨他,但越是这样,他越是难受,越感觉对不起开王府上下所有人。
怎么办?怎么办?
梁卿尘在自己房间里不断踱步,整个人不安到了连沈清荷进屋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