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发出的嗡鸣声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正缓慢刺入我的耳膜,那种高频震动让太阳穴隐隐作痛。
林疏桐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胳膊,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硌得我生疼——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金属表面泛着冷光,像是从解剖台边刚取下来一样冰冷。
我上次见她戴这镯子,还是在陆渊的尸检室里。
“沈墨!”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急诊科抢救室才有的紧迫与焦灼,“水位在五分钟内涨了十五厘米,楼梯口的积水已经没过我的脚踝了。”
我低头盯着手心里的密封袋,血滴与锈屑仿佛两条被惊醒的鱼,在透明胶膜下扭曲缠绕。
指尖能感受到那层塑料薄膜微微凹凸的质感,还有内部残留的温热,像是刚从冷藏柜中取出的样本。
三年前老K实验室的监控画面突然在我脑海中闪现:培养舱里漂浮的基因链样本,也是这样螺旋状地纠缠,像一团永远解不开的乱麻。
“这些dNA链的断裂点……”我动了动喉结,掌心贴着密封袋的温度让我想起解剖室的冷藏柜,那种冷意会顺着皮肤渗入骨髓,“乌鸦的机械心脏需要双重基因链来供能。”
林疏桐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一下。
她松开我的手去摸口袋,质谱仪的金属外壳在她指尖摩擦出细微的响声——我知道她总是把这台定制仪器塞在急救包最里面,就像我总是在钱包夹层藏着母亲遇害现场的墙灰样本,那些粉末至今仍带着潮湿的霉味。
“你怎么——”
“老周!”我打断她,抬脚踢向墙角的通风口。
生锈的铁栅栏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一块变形的铁片“当啷”一声掉在老周脚边。
他工牌上的x-07标识被他攥得泛白,绳子上那道新鲜的刮痕此刻正对着我,在应急灯下泛着毛边,“你工牌绳上的刮痕,来自这里的栅栏。”
老周猛地低下头,喉结上下滚动。
他后颈的汗水缓缓滑落,滴落在水泥地上,蒸发时形成的轨迹,竟与陈野耳后盐晶的结晶方式一模一样——原来陆渊尸检报告里的汗液成分不是巧合。
质谱仪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
林疏桐的睫毛剧烈颤动,她盯着屏幕的眼神,像在看一具被剖开的尸体:“陈野的血液正在与乌鸦的基因同步!”
她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紫外灯,冷白色的光线照在服务器外壳上,那些原本模糊的蚀刻纹路瞬间变得清晰如刀刻,“看这些……他们在用老K的装置维持镜像共生。”
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从服务器后面传来,低沉而规律,像某种生物的心跳。
我的脊梁骨泛起一阵寒意——那声音和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现场的碎骨机频率分毫不差。
“完美的献祭需要双重容器。”
乌鸦的声音像一块冻硬的冰,砸在我的后颈,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的机械眼在黑暗中发出幽蓝色的光,左半边脸藏在阴影里,右半边却泛着不自然的粉红——那是刚做完皮肤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和地下器官黑市最新一批心脏供体的术后记录完全吻合。
他手中的注射器闪着寒光,针尖正对陈野的颈动脉。
我想扑过去,可林疏桐突然拽住我的衣角,她的指尖在颤抖:“他机械心脏的虹膜锁……需要Y染色体差异。”
陈野的机械胸口还在渗血,暗红色液体在金属地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
我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倒在厨房的血泊里,墙灰簌簌地掉在她睁着的眼睛上——原来有些血,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线索。
“陈野的Y染色体差异,正是老K需要的‘不完美痕迹’。”乌鸦的机械臂扬了起来,注射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你以为他在救你?”他突然笑了,右脸的皮肤跟着扯出扭曲的纹路,“他是在给你递刀。”
注射器扎进血管的瞬间,陈野的机械右眼重新亮了起来。
那道蓝光扫过我时,我分明看见他瞳孔里映着我的脸——和三年前火场里,他拽着我冲出爆炸范围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林疏桐的手机在她口袋里震动得发烫,我听见海浪声里混合着金属扭曲的轰鸣——地下层的承重柱要撑不住了。
服务器的倒计时跳到了23分17秒,红色数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钥匙!”老周突然尖叫起来,他工牌上的x-07划破了掌心,血珠滴在陈野渗血的机械胸口上,“7号仓库的闸门钥匙……在陈队的机械心脏里!”
乌鸦的机械臂突然收缩,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我额前的碎发贴在汗湿的脸上。
在服务器的嗡嗡声中,我听见他低沉的笑声:“去拿吧,沈专家。”他的机械眼扫过我手中的密封袋,“但你能拿到的,从来都不是完整的拼图。”
林疏桐的紫外灯掉在了地上,冷白色的光照着陈野机械胸口的血痕,那些和我疤痕相吻合的纹路里,有一个银色的锁孔正在缓缓转动。
我摸向口袋里的电磁笔,金属笔尖抵着掌心,像一根烧红的针。
当服务器的倒计时跳到22分59秒时,我听见海水漫过楼梯口的声音,混合着林疏桐急促的呼吸:“沈墨,我们必须——”
“等一下。”我打断她,电磁笔的笔帽在指腹上碾出了红印,“陈野的机械心脏……需要电磁脉冲才能打开。”
林疏桐的瞳孔突然收缩。
她看向服务器插头的瞬间,我已经摸到了后腰的工具包——那支定制的电磁笔,笔杆里藏着我三年前从老K实验室顺走的脉冲芯片。
当海水漫过脚面的凉意涌上来时,我握紧电磁笔,笔尖对准了服务器插头的金属触点。
“抓紧我。”林疏桐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比海水还凉,“不管里面有什么……”
服务器的嗡嗡声突然变了调,像一头被惊醒的野兽。
我看见陈野机械胸口的锁孔里,有银色的钥匙尖正在缓缓升起。
而我的电磁笔,离插头只剩三厘米。
当电磁笔的金属笔尖擦过插头触点的瞬间,我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年前在老K实验室拆解脉冲装置时,我曾用这根笔杆里的芯片触发过基因舱的应急电源——当时飞溅的火花烫穿了我左手虎口,现在那道疤正随着心跳突突作痛。
“和陆夫人日记钢笔的氧化层完全一致。”我的声音被服务器突然变调的嗡鸣声割得支离破碎,笔尖终于勾住插头金属片的刹那,陈野机械胸口的锁孔“咔”地弹出半寸银边,“你们用双生计划伪造了他的死亡。”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我手腕的力度突然加重。
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急诊室消毒水混着铁锈的气味:“沈墨——”
机械心脏的嗡鸣声像被人捏住了喉咙。
陈野的金属胸腔突然震得我掌心发麻,红色数字从“22:59”猛地跳成“30:00”,自毁程序的警报音像根细针直扎进太阳穴。
他机械右眼的蓝光忽明忽暗,映得林疏桐脸上的水渍泛着冷光——她什么时候哭了?
“那个身高182厘米的躯体——”林疏桐突然拽住乌鸦肩头的雨衣,布料撕裂声混着海水漫过膝盖的哗哗声。
乌鸦的动作顿了半秒,这半秒足够她扯开他领口,“和陆渊说谎时的生理反应完全同步!”她的指尖戳向乌鸦耳后,那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细密汗珠,“你才是真正的x-07!”
乌鸦的机械眼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
他右脸的移植皮肤裂开一道血口,像朵开败的玫瑰。
海水漫过他脚踝时,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混着服务器的警报声,像某种诡异的二重奏:“沈专家,你以为陈野的‘误判’是漏洞?”他机械臂一挥,老周被甩进水里,工牌上的x-07在水面晃出血红色的光,“那是他给你留的——”
“闭嘴!”我吼出声。
陈野的机械心脏烫得惊人,透过他浸透海水的衬衫,那温度像块烧红的炭贴在我掌心。
他的瞳孔里还映着我的脸,和三年前火场里一模一样——当时他拽着我冲出爆炸范围,我听见他说“小墨,你记着,完美的现场都是假的”。
“你用我的误判编织更大的拼图,对吗?”我抓着他肩膀的手在抖。
海水已经漫到腰际,陈野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极了母亲遇害那天,我蹲在墙角看她眼睛里落满墙灰的模样。
他机械胸腔里的血液还在和乌鸦同步,我甚至能感觉到两股不同的脉搏在金属壳下碰撞,“三年前你根本没死,你让我以为是我害了你,其实你……”
“沈墨!”林疏桐突然拽我往服务器方向退。
乌鸦的机械臂已经举起注射器,可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海水泡了他的机械关节?
他的笑声被涌进地下层的台风卷得支离破碎,最后几个字撞在渗水的墙上:“真正的拼图……在自毁后的残骸里……”
服务器的警报声突然拔高八度。
我瞥见倒计时跳到“25:17”,陈野机械心脏的银钥匙完全弹出,却在接触海水的瞬间“滋啦”冒出蓝紫色电弧。
林疏桐的质谱仪掉在水里,屏幕上陈野与乌鸦的基因链正在疯狂交缠,像两条撕咬的蛇。
“抓住我!”我拽住林疏桐的手腕往服务器控制台游。
水已经漫到胸口,陈野的机械眼突然熄灭,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往下沉。
我咬牙托住他后背,金属外壳刮得我手臂生疼——这疼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天,我趴在母亲尸体旁,指甲抠进地板缝里的触感。
“沈墨!看那里!”林疏桐突然指向服务器背面。
台风卷着锈水灌进来的瞬间,我看见残骸边缘有个暗绿色的接口在闪烁,和三年前老K实验室全息投影仪的输入端,形状分毫不差。
服务器的自毁警报声变成刺耳的长鸣。
我摸到后腰的工具包,里面的脉冲芯片还在发烫。
林疏桐的银镯子撞在我手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她母亲遇害那天,解剖室里银质手术刀掉在地上的声音,一模一样。
海水漫过头顶的刹那,我听见陈野机械心脏里传来“咔嗒”一声。
服务器残骸的全息接口在水下泛着幽绿的光,像只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