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人心是最好的引信,一旦点燃,便能引爆藏得最深的火药。

翌日清晨,香衡司衙门外那块平日里只张贴香料市价的公告板前,人头攒动,竟比菜市口还要热闹。

一张由沈流苏亲笔签发的告示,宣告了一项足以载入大晏律法史册的新规——自即日起,香衡司公开审理香务积案,特设“香狱旁听席”,每日抽签发放五十个名额,凡京城良民,皆可入场观审。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审案子还能让咱们老百姓进去看?闻所未闻!”

“香衡司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那些腌臜事,再也藏不住了!”

百姓的兴奋与期待被彻底点燃,而第一场公开审理的案子,更是投下了一枚惊天巨雷——东宫胎中毒症初查通报。

这正是十年前沈家灭门惨案的源头!

午时,香狱审判堂内座无虚席。

五十名幸运抽中签的百姓,紧张又好奇地坐在特设的旁听席上,大气都不敢出。

堂上,沈流苏一身墨绿色的香衡使官服,面容清冷,眼神沉静如水。

她没有立刻升堂问案,而是命人将一排排证物陈列于堂前。

那是一托盘早已干枯发黑的香料残渣,几张泛黄的药方原件拓片,以及当年涉事宫人画押的供词副本。

“此案,源于十年前东宫一桩悬案。”沈流苏的声音清越,穿透了整个肃穆的审判堂,“当年,东宫小产,矛头直指沈家进贡的‘凝神香’。今日,本官不作论断,只将当年卷宗之内,所有物证,公之于众。”

紧接着,两名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宫女被带上堂来。

她们曾是当年服侍在东宫的洒扫宫女,侥幸活到了现在。

其中一名老妪颤巍巍地跪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恐惧:“奴婢……奴婢记得,出事前的半个月,采办处的李公公曾来过,说……说太医新赐了方子,让咱们把熏炉里的配方给换了。还说,这事不许外传……”

另一人立刻补充道:“是!是!换下来的旧香料,李公公当场就命人拿去烧了,连渣都没剩!我们都觉得奇怪,可谁敢多问一句啊!”

堂下旁听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原来是采办处搞的鬼!”

“香料……香也能害人小产?真是长见识了!”

“沈家岂不是冤枉的?”

议论声如浪潮般汹涌,沈流苏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这颗名为“真相”的种子,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她要的,就是让这桩尘封的皇家秘辛,变成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常识”。

与此同时,御药房的后院,冯承恩正领着几名工匠,以“检修通风管道,防备夏日潮气”为由,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他亲自爬上房梁,借着检查榫卯结构的机会,将一片薄如蝉翼的铜片,悄无声息地嵌入了一排储存陈年药材的旧柜顶部的暗格缝隙里。

这铜片的位置极为刁钻,只要有人试图翻动柜子,哪怕只是轻微的挪动,铜片便会与暗格内的另一块金属摩擦,发出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带着人离开。

夜至三更,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御药房。

冯承恩早已带着两名心腹工匠,藏身于一墙之隔的夹壁之内,屏息凝神。

果然,没过多久,夹壁中预留的传声孔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呲啦”声。

来了!

冯承恩却没有下令破门而入。

他向身后的工匠比了个手势,那工匠立刻拧开一个阀门。

早已接通的管道内,一股清水被悄然注入隔壁煎药房的排水系统。

很快,煎药房内便响起了“哗哗”的水声,守夜的小太监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煎药房漏水了!”

一时间,灯火通明,脚步声杂沓,大批太监宫人涌入御药房区域查探“漏水”。

那潜入的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不敢多留,慌忙从原路逃离。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一抹微光从那人腰间坠落,掉在柜脚的阴影里。

待众人散去,冯承恩才从夹壁中走出,径直来到那排旧柜前,俯身捡起那枚遗落之物——那是一枚龙纹白玉扣,玉质温润,雕工精湛,正是太子萧景书房中专门用来悬挂佩剑的饰物!

而在养心殿,一场无声的交锋也落下了帷幕。

萧玦召见了内阁三位元老,共议“香税改革是否动摇国本”这一棘手议题。

他端坐于龙椅之上,既不威逼,也不利诱,只是静静地听着三位老臣或引经据典,或陈述利弊。

待他们说完,萧玦才命内廷总管呈上两册账本。

“诸位爱卿请看。”他的声音平淡无波,“这一册,是旧制之下,十年贡香一项,仅记录在案的虚耗、贪墨、滥用,便达白银四十余万两。这些银子,足以再建一支羽林卫。”

他顿了顿,翻开另一册崭新的账本。

“而这一册,是香衡司新政施行八月以来,全国新增税收三十九万两,更重要的是,第一批用新税采购的御寒香脂,已于上月送达北境边军手中。”

他抬起眼,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三位老臣的脸,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朕只想问问三位爱卿,究竟是宫里多几缕无关痛痒的香气重要,还是让镇守国门的十万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手脚不被冻烂重要?”

殿内死寂。

三位元老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们默默对视一眼,躬身退下,全程再未发一言。

次日,内阁首辅与次辅两位元老联名上书,盛赞香税新政“利国利军,功在千秋”,并请求陛下适度扩大香衡司职权,以清肃流弊,富国强兵!

风暴眼中的沈流苏,却在百草苑做了一件看似与朝堂纷争毫不相干的事。

她设下“香魂祭”,邀请了近百名因伪劣香料而或重病缠身、或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家属,来到百草苑那片新开辟的祭田前。

没有哭天抢地的控诉,没有咬牙切齿的仇恨。

沈流苏只是让每一个人,将自己亲人因伪香致病或死亡的日子,写在一张特制的黄纸上,然后亲手投入面前的巨大火盆。

“这火,不是我要烧的。”她转身,面对着周围那些被吸引而来、神色各异的宫人们,声音清冷而坚定,“是你们每个人心里,藏了十年的罪,在自己烧自己。”

话音刚落,那火盆中的火焰,竟猛地向上窜起一丈多高,颜色也骤然从橘红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是冥骨粉!”人群中有懂行的老太监失声惊呼,“只有沾染过枉死之人骨灰的物件,烧起来才是这个颜色!”

幽蓝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那些心中有鬼的宫人,只觉得那火焰仿佛要烧穿自己的皮肉,灼烧自己的灵魂。

当晚,采办处一名掌管香料入库清单的老吏,在后宫的一口枯井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遗书上,字字泣血,坦白了自己当年如何在威逼利诱之下,参与篡改了沈家那批贡香的入库清单。

太子萧景在东宫内焦躁不安,接连的挫败让他陷入了疑神疑鬼的境地。

他认定身边出了内鬼,竟想出一个自以为高明的办法,命几名心腹亲信假扮成乞丐,混入香衡司衙门外围的流民中,试图打探消息。

他却不知,沈流苏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

冯承恩奉命在衙门院墙外的几条必经之路上,遍植了一种名为“迷踪草”的奇特植物。

此草极为敏感,一旦有脚步以特定的频率(如受过训练的护卫)踩过,草叶便会发生肉眼难辨的轻微颤动,而其根部分泌的一种无色无味的汁液,能轻易沾染鞋底,数日不散。

次日,香衡司的巡吏们以“防疫查验”为名,在街头设卡,重点“关照”那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流浪汉。

一查一个准,四名伪装者被轻而易举地擒获。

沈流苏却并未对他们用刑,反而命人赐了热粥和干净衣物,随即便将他们放归。

她只托人带了一句话回去。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看戏,何必偷偷摸摸?香狱的旁听席,花钱也买不到,但下一次,我可以为太子殿下,预留一个最好的位置。”

这句诛心之言,无疑是把太子的脸面,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深夜,香狱档案室。

沈流苏独自立于巨大的汉白玉石案前,手中拿着一张刚刚拼合完整的账簿残页。

那是从抄家的府邸中找到的碎片,经过冯承恩巧手修复,终于还原了本来面目——上面赫然有着太皇太妃胞弟,国舅张霖的亲笔签名,以及当年京城最大的地下钱庄“裕通银号”的秘密押记!

铁证如山!

然而,她并未如任何人预料的那般,立刻将这份足以一击致命的证据呈报御前。

她静静地看着这份罪证,命人以最精细的工艺,将其影拓复制了整整九份。

而后,在最深沉的夜色掩护下,这九份副本被分别装入不同的信封,悄无声息地投入了六部衙门、太学国子监以及登闻鼓院门前的匿名投递箱内。

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走上问香台的最高处,目光穿透沉沉黑夜,望向慈宁宫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想必又是一夜无眠。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着那片黑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火已经烧到眉毛了,太皇太妃。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熄火,而是逼你的好儿子,亲自动手。”

风拂过高台的檐铃,发出一串清脆又肃杀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她的等待。

她的手,不知何时已轻轻按上了腰间,那里挂着一支她亲手秘制,却从未点燃过的黑色线香——断魂引。

这一夜,京城的风似乎格外喧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清算,奏响最后的序曲。